许国接过文纸,只见上面密密麻麻但十分工整地写着:
世之筑城,必建谯楼。此乃汉之遗风。谯楼者,谓门上为高楼以望也。
谯楼内必悬巨钟,昏晓撞击,使城民闻之而生儆惕之心。
天下晨昏钟声,数皆一百零八,而声之缓急、节奏,随地方各有不同。
如杭州歌曰:“前发三十六,后发三十六,中发三十六,声急通共一百八声息。”
如蓟州歌曰:“紧十八,慢十八,六遍凑成一百零八。”
再如益州歌曰:“前击七,后击八,中间十八徐叙发,更兼临后击三声,三通凑成一百零八。”
此三种击法,为天下南北谯楼鸣钟击奏之蓝本。
大内紫禁城谯楼之击法,与蓟州击法,庶几近之。
击钟之数,为何一百零八,此乃暗合一年气候节律也。
盖一年有十二月,二十四气,七十二候,三者相加,正好一百零八。
释氏念珠数,亦是一百零八,转借此义也。
又紫禁城谯楼每次击钟前,此先奏以画角之曲。
曲有三弄,乃曹子建所撰。
初弄曰:“为君难,为臣亦难,难又难。”
次弄曰:“创业难,守成亦难,难又难。”
三弄曰:“起家难,保家亦难,难又难。”
此画角三弄,盖提醒君臣,不忘创业守成之义,一言一行,必欲尽忠国事。
许国将这篇文章从头到尾仔仔细细地读了一遍,却不知来由,不禁好奇地问道:“元辅,你说这是条陈?”
“嗯,是给陛下的条陈,只是尚未定稿。”申时行回道。
“陛下为何要这个?”
“昨日乾清宫管事牌子周佐到我值房里传达圣谕,所说王皇后每夜听紫禁城谯楼钟声,都是一百零八下,问这里头到底有何讲究,望能告之。我接旨后不敢怠慢,翻箱倒柜地找书搜证,忙乎了大半天才写出这道条陈。”
“哦,原来是这样。”许国听了,点点头笑了,“亏得申先生学富五车,不然断写不出这份条陈。王皇后这个问题看似平常,实则刁钻。不信,就这谯楼钟声的来历,恐怕没几个人能答得出来。不说别人,就说咱自己,也是两只眼睛看锅底儿,一抹黑。”
“其实也不叫什么难事,多翻几本书就行。”申时行脸上显出几分得意。
“咦?元辅,”许国忽然受到什么启发似的叫了一声,劲进而喃喃地道,“你在调条陈中说,释氏的念珠之数,是因钟声的夏一百零八响而借用。这一点,恐怕大多数和尚都不知道吧?”
“和尚们也不必知道。”
“那有了!”许国粲然一笑,激动地哦说道,“这次和尚们给牒,要出考题老他们,依我看,就把念珠之数的来历这道题加进去。”
“太偏,不能这样考他们。”申时行摇头,不同意。
可许国坚持道:“元辅,倘若题目不出难一点,而让多数人过关,恐怕事情就更难办了。从前三年颁发一次度牒,到现在已改成六年,积累下来的人数本就够多的了。即便陛下降旨增加一千名额,到头来也是供不应求。”
申时行这次倒是点了点头。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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