明日经筵,朱翊镠授意他进讲《论语—微子第十八》,其内容看起来其实很简单,区区三十几个字。
“周公谓鲁公曰:君子不施其亲,不使大臣怨乎所以。故旧无大故,则不弃也。无求备于一人。”
对,就这三十几个字。
因为朱翊镠有心,所以让冯保提前精心做了一番准备,包括于慎行将要在经筵上所阐发的论点。
举行经筵的地方在大内文华殿。
……
次日。
众多官员络绎不绝而来。
发现文华殿令人眼前一亮,不仅修葺一新,而且殿前与殿后两座门头上各添了一块匾。
前殿门匾上写着四个大字:绳愆纠谬。
“咦?这不是慈圣太后娘娘所撰?”
立即有大臣认出来了,这是李太后拟就并书写的。
李太后写的是楷书,大有颜真卿笔意,只是古拙不足而秀丽有加,所以很容易辨认出来。
之所以写“绳愆纠谬”四个字,大臣们想着除了警示,多半是因为前殿之侧有一处附属建筑叫“省愆居”——这名字是嘉靖老皇帝取的,意为反省错误,李太后由此而伸张其意。
后殿门匾上写着十二个字:学二帝三王治天下大经大法。
仍是李太后拟就并书写的。都知道佛宗与书法是李太后的两大爱好。
殿内宽敞的大堂,共有五对峭拔高挺的木柱,每对光泽柔和的红木柱上也都挂了一副制作考究的金字对联。
当看第一眼时,便有人认出来。
“咦?这不是前任首辅张先生所撰、由现任首辅申先生写就的吗?”
“是,看,这一副:纵横图史,发天经地纬之藏;俯仰古今,期日就月将之鉴。就是张先生所撰。”
“是是是,就是,就是……”
张居正写的联句如果用诗人的眼光来看,都缺乏灵动气韵,算不得上乘之作。但皇家自有皇家的风范,不求想象乖张,总以雍容确切为务。
紧接着大臣们又看到文华殿内御座的丹陛两侧,各有五扇围屏,左屏上贴满了天下文官职名,右屏上贴满了天下武官职名——也是张居正所创。
意在若是有哪一个职官空缺,就会取下名字留下一块儿空白,皇上看到空白就会追问何故缺额,并责成吏部官员物色合适的人选尽快补上。
这一波操作不禁让参加经筵的官员纷纷猜测,皇上几个意思?干嘛今儿个经筵处处提醒强调张居正?
似乎嗅到了一股不一样的味道。
尽管从暹罗国进贡来的息香已经点燃了,散发出异样的清馨,可似乎谁也没有在意,而是都在想着朱翊镠今天经筵到底要干什么或讲什么?
而且,今日的进讲官是于慎行,谁不知道是张居正的门生?
如今朝中大臣都清楚朱翊镠与张居正的关系,可不是已经为张居正“死后平反”了吗?这就意味着张居正已死——成为盖棺定论的事实。
然而,心中尽管存有疑问,可好像也没有一位大臣敢出言议论,哪怕窃窃私语都没有,都憋在心里。
进讲官于慎行来了。
他走上讲案台,摆好随时下跪的姿势。因为进讲官进讲时,必须一律跪在讲案后头,面对皇上,腰板要挺直,声音要洪亮。这么做虽然要吃许多苦,但能给皇上当一名讲官,却是天底下文臣梦寐以求的荣耀。
无它,只因身为帝师,日后必定是内阁辅臣的首选。像高拱、张居正、申时行,王锡爵、王家屏这些人,曾经都做过皇帝的老师。
“皇上驾到——”
只听值守太监一声尖叫,随后便见朱翊镠阔步而进。
全场顿时肃静。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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