浅浅的月光轻飘飘落满了庭院。 那弯峨眉月如一道细细的银钩悬挂于天边,它的光芒当然也就无法皎洁。 但此刻那辉光铺在此间却正好。 不明不暗。 不浓不淡。 就像这时候坐在此间的这一对父子一样,彼此之间依旧有着一些距离,但彼此的言语却已渐渐随意。 就像这一壶已经喝的有些清的茶一样。 没有了茶头的苦涩,也没有了茶中的浓香,有些寡淡,但用以解渴却是正好。 初夏的风吹动了那大红的灯笼,将光线摇曳的有些朦胧,也将李文瀚的那张脸上的神色摇得阴晴不定。 他的神色依旧紧张。 他看向李辰安的眼,也充满了期待。 但这时候李辰安却嘴角一翘,说出了一句令他有些失望的话来: “读书这件事……其实我真不是那块料。” “三字经那东西我真背不下来,更不用说那四书五经了。” “这恐怕会令你失望,不过我寻思吧……天生我材必有用,我书虽读不好,但做点别的还是可以的。” “比如经商!” 李辰安说这番话的时候,语气依旧如这月光一样恬淡,李文瀚倒是没有如从前那般直接的否定。 他端起了茶盏,沉吟了片刻,心里还是不甘。 心想这孩子都能做出能够进入《宁诗词集渊百篇》的诗词了,怎可能连三字经都背不了? 他如此说,恐怕也是对曾经自己的那些举动的抗拒。 在他的心里,读书才是唯一的前程! 没有其他。 “你而今已经成人,按理、按理为父不应该再多说什么。” “只是当下这个社会,读书人的身份毕竟还是比商贾更高一些。” 他放下了茶盏,语重心长的又道:“所谓万般皆下品唯有读书高,士农工商,士始终是排在第一位的。” “其实给你说这些,倒不是为父真想你能够令咱们李家三房的门楣更高大更光亮一些,也不是为了和另外那两房去计较个高下,而是为了你好!” “毕竟只有当了官,才有机会封妻荫子,才能受到万民敬仰。” 李辰安很是认真的听着,就像上辈子小时候还在农村的时候,曾经的那个父亲和童年的自己也说过类似的话。 只是曾经那父亲的话更加直接一些*—— 不然……就给老子回来放牛养猪! 但现在,他是真的没法去考啊! “父亲思虑极是,只是现在那酿酒的作坊就快完工,箭已在弦不得不发。” 李辰安决定不能再和父亲纠结这个话题,他又道: “投入了许多银子,如果就此不要了,那损失难以估量,所以酿酒这件事也是当下最迫切需要去做的事。” “如何?” 这就是儿子的倔啊! 哎……! 李文瀚心里深深一叹,心想儿子能够回来,能够坐在这里心平气和的和自己说点话,这似乎已经足够。 自己何必再去强求那么多呢! “广陵霍家,其实力并不仅仅是表面所见那般简单。” “另外……他的妻子是当今兵部侍郎左笔夫的女儿。这左家的势力也颇大,倒不是在玉京城,而是在北边的颖州。” “霍家而今有男丁四十八,其中居于庙堂者有十二,都在各地为官,比如咱们广陵城的通判霍传名,还比如湖阴县县令霍广,宜县县令霍刚等等。” “霍家倒是商而优则仕的典范,而今已渐显锋芒,你的酒比霍家的好……这矛盾必然剧烈……要解此局,为父修书一封给在你二伯。” “如果你二伯愿意帮你一把,想来也就无什大碍。” 李辰安想了想,现在李家另外两房久居京都,和这第三房而今连书信都没有再来往。 其中定是发生了一些自己不知道的事,不然在这个宗族观念极强的社会之下,同宗之人本应该拧成一股绳。 自己现在的这个父亲本也是一个骄傲的人,但他却为了自己的这些事,首先想到的便是去求助二伯李文厚。 再加之他对霍家的那些了解,记忆中这个父亲是不善于去打听那些消息的,这便足以说明父亲知道自己现在做的一些事,甚至早已为此而担忧。 李文瀚的这番话再次触动了李辰安内心中的一根弦。 “这事,我能够自己解决。” “刘知府?刘知府倒是能够帮你一些,但、但刘知府的根基太浅。” “如果霍家在广陵城因为刘知府的原因无法对你怎样,那么京都的霍百扬就一定会插手其中,到时候……恐怕刘知府都自身难保!” “这件事还是听为父安排,为父这就去写一封信,快马送给你二伯!” “至于搬去你那作坊处……暂且就让你母亲和你妹妹过去吧。” 说完这话,李文瀚起身离去。 李辰安没有阻拦,一来这是父亲的心意,二来,他也很想看看究竟这大伯二伯和这三房之间还有没有弟兄情谊。 至于父亲决意留下这很能理解,毕竟他还有一个妾住在西院。 以自己和那个妾的关系,他当然知道自己是不会将那个妾也接去酒坊的。 过了一炷香的功夫,李文瀚又走了回来。 回来的时候他的步履颇快,那身子骨比之前直了许多。 “明儿一大早为父就将这信寄出去,大致二十来天能够收到你二伯的回信。” 李文瀚坐下,脸上却并没有丝毫轻松的神色,他依旧强颜一笑,问了一句:“明儿个端午文会,为父请浅墨书院的张院正邀请了你,可能参加?” 李辰安摇了摇头,“明儿个还真有许多事,所以我就不去了。” “这……” 如此一来,整个广陵城当知道他这个儿子的才华之高,当知道这个儿子不是傻子,而是真正的博学之士! “好吧,” “这个家……你始终是李家三房的长子,你若是愿意,这个家依旧是你的家,你随时可以回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