等潮平号平稳下来,席余烬就像坐了24小时大摆锤一样精神不振。 “目前进入‘平层通道’，各位乘客可以沿引力按钮移动。为了维持文明安全，出舱时请穿戴好二级防护服。若不沿引力按钮轨迹出舱而导致的事故,本巨轮将概不负责。”领航巨轮发出如此通知。 现在,这颗土黄色的行星飞船正在前方高速前行。它前进方向的那一面是发动引擎,背面则以流体形态牵引着众多飞船。每个飞船之间都有白色的细细的连线,保持各飞船间的相对距离。此时众飞船已经和领航巨轮保持相对静止状态，即“平层通道”，这个旅程有点长，乘客不想憋在船舱里可以适度出来活动。 席余烬休息了一会儿,准备收拾征文大赛获得的奖品。伽诺自从知道马甲的真相后有点怪怪的，在旁边护理武器。他问席余烬需不要他帮忙一刀劈开所有包装，席余烬连忙拒绝： “拆盲盒的精髓就是亲手拆盒！” 伽诺似懂非懂地点点头,除了护理武器，也会看着席余烬拆包装,好像自己感染上那份快乐。 尽管席余烬自身的硬度足以徒手撕包装，但那样未免太没有仪式感了。所以他捞过旁边的小行星二号,用小行星锋利的边角沿着缝合线完美切割。 第一份是飞鸭商会的家具大礼包。 “吊床！羽毛灯！创意桌椅套装！伪装沙丘风景式窗户！” 潮平号有很多空房间，家具不多，连席余烬和伽诺的休息室都只有简易床铺和一套桌椅而已。席余烬按照自己的心意把他们的房间布置好，再将功能区的其他房间布置得更美观。这下潮平号终于有了点“未来科技感”。 第二份是飞鸭商会的科技大礼包。 席余烬在里面找到一件很感兴趣的东西，哑光矿漆。 涂上去后，能遮掩矿石原本的颜色且不损耗矿石，通常用于偷渡资源。席余烬往自己身上试了试，那份钻石的光彩被完美遮盖掉了。他松了一口气,这下不用担心在宇宙生物中过于突出。 而且以后变装时还能给自己换头发颜色,只需注意不能碰水,他的马甲大业又添一份助力。 席余烬把自己在外的皮肤都涂了一层，头发涂成银白色。他看着镜中自己的模样，消掉皮肤的矿石质感后，他更像前世的他了。 “还是二次元版本的人类。伽诺，你觉得我怎样？应该没有之前那么……有吸引力？”席余烬问道。 伽诺刚从转角处遇见对壁欣赏的席余烬，怔怔看着他，似乎说不出话来。 过了一会他才移开目光说：“更好看了……” 席余烬眯眼笑笑，心想外星人的审美真是一天一个样。 他继续去翻飞鸭商会的奖品，有一个被标注为特等奖。他小心翼翼拆开，居然是不同颜色的鸭绒服！ 上面的吊牌显示： “这是最正宗的飞鸭族羽绒服，来自23333只品学兼优的鸭子成年礼时脖子的绒羽，是堪称实体书的珍贵奢侈品！本羽绒服体积小巧，携带轻便，极度耐寒耐刮耐辐射，外出探险服装的不二之选！” 鸭绒服的样式有点像地球的拼接冲锋衣，但上面的轻薄电路绝不是地球科技能有的。席余烬用自己去割了一下衣服，果然没有割裂，他便换上了。宇宙冒险，就要有专门的服装！ 他还找到一个伪装耳钉。只要用精神力开启它，就会出现一个马赛克挡住使用者的脸，无论从哪个角度看，都看不见使用者的真面目。 “对……星际时代就是要体验这些科技……” 亲自体验到未来的工具，席余烬沉浸在非常简单的快乐里。 他把马赛克的样式改成一个黑条，宽度刚好遮住眼睛，再欣赏 镜中的自己，果然很像法外狂徒！ 席余烬继续修改了样式。现在，黑条内可根据他的心情显示不同的颜文字，总算没有《今日说法》的既视感，但二次元浓度大大上升。为了伪装，这也是没有办法的事。 伽诺一直在旁边看着，有些疑惑，但想想是蓝星人，倒也正常。 飞鸭商会的礼包拆完了，十分实用，让潮平号内部舒适度大大提升。 席余烬接着拆唯物文库的包裹。 最大的一个是观光型两用飞船，大小形同两个双层大巴，四面墙壁可变得透明，让乘客安全观光太空和地面的风景。潮平号是采矿船，没有着陆功能。有了这艘观光小艇，席余烬不仅可以自由着陆了，还在地面拥有了短程代步工具。 “读书会居然这么大方，发生了什么我不知道的事吗？”席余烬双眼放光，不可思议地摸向这个小艇，给它的名字改成“望海号”。它和黑箱一起放在潮平号的左仓库。 唯物读书会还送了一个折叠电子图书馆，提示要在空旷的地方使用。 席余烬就拿到右仓库使用。 当他按下按钮，整个仓库都被虚拟书架充满了！ “欢迎我们唯物读书会的朋友，我们愿意与您共享我们的知识库。”一个声音提示道，“如果你习惯阅读实体书，可戴上手套增进模拟等级。” 席余烬戴上镂空手套，再去接触虚拟书架时，竟然是和触碰到真书一样的质感，略微粗糙的书页划过指腹，不同的文字印刷体随着书页的折叠而扭曲。 “哇……完全看不懂……” 半圆形的高耸书架一层一层地围绕着席余烬，抬头望去，书架都要顶到天花板了。席余烬想了想，把飞鸭商会赠送的螺旋扶梯拿过来，这样阅读时更有感觉。 唯物读书会的经济比较窘困，暂且送了点这么多东西。还有一些估计是读书会的成员自己塞的，比如冷冻海鲜大套餐，据说是成员的家乡特产。 席余烬看了看冰块里的海鲜，想到那一个个巨大的珊瑚虫和海星，忽然有些食不下咽。 “闪光帝国会送什么？” 席余烬拆开最后的包裹，居然是一台矿石切割机！ 难道是闪光族的行刑架吗？ 看完说明书，才知道那是用来制作实体书的工具。如果席余烬有自己出版的计划，可以拿它来小数量生产图书。 至于其他东西……是不同种类的矿石杯，和矿生植物。不看植物下半部分的质感的话，上半部分和地球绿色植物无异。 席余烬啃了一口矿石杯，把所有东西摆弄好。现在潮平号的左仓库摆放了黑箱和望海号，右仓库是唯物共享图书馆。功能区的五层房间都装修得赏心悦目，走廊上还摆了绿色植物。 “这才是我想要的宇宙旅游生活……”席余烬躺在毛茸茸的沙发团，有点不想起来了。 潮平号船舱外传来水滴声。 伽诺道：“请放心，是其他乘客在利用引力按钮移动，途经我们飞船而已。” 席余烬：“伽诺在我就很放心！”他可是见识过伽诺如果带自己从地心逃跑的。 伽诺现在的表情变化更明显了一点。 “对了，是时候更新了。”席余烬想到还有好几个连载，但他打开光脑，发现无法与旁石星系的星网链接。他查找了一番，行星巨轮在高速移动时处于不可观测状态，俗称断网。 所以这个宇宙的小说家最常见的断更理由是，自己要进行大跳跃了。而有的小说家，一跳跃，再也没有落地。读者们都很和善地称这种断更小说家为“黑洞”。 他只想当个陨石精，不想再增加黑洞写手这种称号啊！ 等他连上网，一定更新！现在就存稿！ 但是存稿的时光太枯燥乏味了，先来看看领航巨轮有什么好玩的吧。 每个领航巨轮都搭载一个黑箱，在旅途中，乘客们可以通过这个局域网来聊天。 局域网非常热闹，语言也更多样化，好在伽诺在翻译方面是全能的。席余烬问他有坐过领航巨轮吗，伽诺回答他也是第一次坐。伽诺从虫族领地出来，就从虫洞来到了宇宙边缘地带，其实也没有很多旅游经验。他们都是宇宙旅游的新手。 “这样的话写旅游日志很有必要啊……”席余烬畅想着双人旅游生活，“写一篇《蓝星人的宇宙搭车指南》也不错。” 伽诺感觉席余烬总是有很活跃的好奇心。他虽然不明白，可是一起旅游的时光比在虫族的日子深刻百倍。 他们一起浏览船内网。 有招聘栏目、交易栏目、临时聊天室栏目。 临时聊天室的界面就像个大型企鹅群。为了维护旅途秩序，避免有仇的生物遇见，临时聊天室会把本次旅途的所有种族的官网页面都截图出来。蓝星赫然在列。 但也不太严谨，至少就看不见虫族。席余烬买票时也没把伽诺报上去。他已经意识到，智械族和虫族是宇宙中不同寻常的种族，需要慎重对待。 席余烬翻看其他种族花里胡哨的页面，深感自家蓝星官网的简陋…… 以后会遇到更难办的种族，他要尽可能弥补所有短板。 他对比了一下，发现蓝星官网一个致命缺点，没有友好外交种族！ 这玩意就像是友情链接，你可以表面友好塑料友谊，但不能没有。在这个宇宙，没有文明是孤立的。 原本席余烬还想和闪光帝国来个友好外交，但在地宫掉马后，估计不能友好了…… “伽诺，我要行驶我的蓝星外交官职责了。”席余烬开启伪装耳钉，“我要去这个和平大厅寻找‘书籍外交’对象。” “与您同行。”伽诺单手执礼。他知道虫族的身份不便见人，于是用布把漂浮盔甲包住，戴上了厚厚的围巾和兜帽。他俩看起来就是两个人类，身后跟着一个被单幽灵。 引力按钮创造的通道宛若钢丝般惊险，席余烬走到下一艘船的外壁，尴尬地朝里面的乘客打招呼，示意自己只是路过。里面的乘客举杯大笑。 他们慢吞吞地挪到和平大厅。 大厅门开启，进来两位双手双脚的种族，后面还有个悬浮幽灵，估计是他们的宠物。大厅的生物看了他们一眼，没有过多停留。大厅十分安静，生物们都吝于交流，只是观察。因为这里是代表种族官方洽谈的场所。有的生物来这里只是值班站岗，有的则是有所图谋。 宇宙外交的一个常见形式，是书籍外交。 即双方种族的小说家各自为对方写书，以增进友谊。每个种族的中央官方都会有这种外交写手，因为身份限制，不能自由创作，只能写命题作文，所以没多少小说家愿意当。长期以往，文化外交自然是形式大于内容，没什么种族会期待外交专题的小说。 席余烬正是要通过书籍外交来给蓝星增加外交对象。他需要那种塑料一点的，逢年过节问个好就行，最好人品好一点，免得被对方种族的烂摊子拖累。 他已经在临时聊天室事先了解过有哪些种族的书籍外交门槛比较低，现在来大厅碰碰运气。伽诺也从护卫升级成同声传译。 第一个找到的种族像游戏《吃豆豆》里的幽灵。 它知道来意后立刻大吐苦水：“我们非常需要书籍外交！我们甚至想引进一些，可惜没什么种族会写这类文。” 席余烬精神大振：“我们蓝星人有很多外交人才，或许能有擅长这方面的官方小说家。” “你们蓝星真幸运。”幽灵道，“众 所周知我们种族有四种性别。其中三种是初生时期特有的。一种是成年性别。我们种族的繁衍一直是这样，三个不同性别的初生期进行繁衍重合，最后三个意识与身体融为一体，正式成年。可最近很优秀的初生期越来越不肯融合，它们的自我意识太强烈了，我们很难办啊！” 席余烬听着有点耳熟①：“真是罕见的繁衍方式……” 幽灵道：“所以我们希望来点刺激心灵的、能促进繁衍反应的、对于其他种族来说是成熟期必备的、多点姿势多点套路文章。” 席余烬沉默片刻：“我们的外交人才只会写史莱姆噗呲噗呲。” 幽灵：“那可真遗憾。” 席余烬快步逃离后，扶着墙壁思索，他下一个马甲最好是异性，不然外星生物觉得地球性别也是这种奇怪关系怎么办？这个宇宙太难懂了！ 第二个找到的种族像衰老的小孩。 “我们的祖先喜欢造石板。”对方说，“在‘文明接触’时期，我们会放1:4:9的石板在各个星系，启发不同种族的心智，等它们的科技发达到足以发现石板，我们就去殖民、哦不，去文明接触它们。先别走呀！” 它拽住转身离开的席余烬：“那是我们的祖先，‘孤立行星’时期到‘文明接触’时期这种事情还少吗？我们想要的外交小说，是网络黑客类，当初我们有块石板中病毒了……” 席余烬拒绝了外交，公然谈论自己的殖民史显然不太符合蓝星价值观。然后不禁沉思，难道他不是穿越到新宇宙，而是穿书了？ 第三个找到的种族非常微小，因为对方小到看不见，席余烬只能拿对讲机来对话。 “我们种族有三个恒星，好在我们够小，脱水才能生存。我们想要的小说类型是童话，我们种族都爱听，最好能有点防诈骗内容，因为我们刚刚遭遇了一场相隔400光年的电信诈骗……咦？怎么跑了？” “这个种族很危险。”席余烬听到第一句就把对讲机扔了，他对伽诺说，“怎么就没点正常种族和我们蓝星外交呢？” 伽诺看着书籍外交清单，道：“下一个种族或许成功率较大，资料显示它们十分友好，但它们的外交种族数量仅为个位数，或许有蹊跷。” 席余烬来到第四位可书籍外交的种族面前。 它大约十余米高，像是一坨泥巴上长了许多萎靡不振触手，看起来像刚从泥浆出来一样。席余烬友好打招呼后，对方慢悠悠地说： “书籍外交？我们非常愿意，但是……能不能请您走到我们视觉面交流呢？” 席余烬绕着这个泥巴触手走了半圈。 “那是我们的呼吸面。” 席余烬再走了半圈。 “那是我们的呕吐面。” 席余烬迟疑了：“可我看你们360°都是一个样子的。” “什么？”泥巴触手抖动了一下，“你居然没有出现幻觉吗？这是多么强悍的精神力啊！我尊敬的友人，请往您的左侧走与您肩宽相等的三步，这就是我们的视觉面。” 席余烬终于看到泥巴触手的正面了，几条触手格外长，一翻转，便露出许多溜溜转的大眼珠子。 席余烬尽量礼貌地笑笑。 “请坐，我们尊敬的来宾。”泥巴怪用触手拽来两张椅子，它触手摸过的把手都被腐蚀掉了，这也是它不轻易移动的原因。它的声音苍老而深情：“请原谅我如此失态，毕竟我们种族一直为精神混乱苦恼着，于是不断进化，后来虽然减轻了一点精神混乱，但是我们的文字却会加重其他种族的精神混乱。到了如今，别的种族看我们一眼，都会引发严重的幻觉、恶心与害怕。” 席余烬感觉自己没事，看向伽诺。 伽诺轻轻摇头：“我 的种族不会精神混乱。” 虫族这么神奇？ 也对，伽诺对于很多文字的反应都是“没有感觉”。 “我愿坦诚我们的情况，并真挚地与你们进行书籍外交吗？”泥巴怪举起触手问，“请放心，我们种族都是和平主义者。战争，已经过去了。现在需要的是，和平。” “当然愿意，我们蓝星乐于与和平种族保持友好关系，共同维护宇宙和平局面。”席余烬说道，“请谈谈你们需要的外交书籍条件吧。” “说来有点不好意思……” 泥巴怪把身前的几只触手双双搓了搓，一串的大眼珠子拼命眨眼，席余烬的笑容更加和善了。 “我们想要的外交书籍是，别的生物眼中的我们。种族的进化应当记载在历史里，就算我们令人畏惧，我们也想把这些负面特征都记录下来。可是看出幻觉的种族都不愿意与我们写书……” 这个种族百分百符合席余烬的要求，他不想放过，开始推销：“我们蓝星外交部的人才很多，有……”他还没想好名字，“以余烬为代表的官方小说家团。” “可是你们看我们是正常的模样，会不会太为难你们了呢？”泥巴怪赧颜道。 “怎么会？生物对于未知的恐惧总是相通的。”席余烬尽力忽悠，“我相信我们小说家的实力，能以书籍构筑出友谊之桥。” “太好了！”泥巴怪问道，“请问你们对外交书籍有什么要求吗？” 席余烬一时卡壳。 他有种很玄妙的感觉，另一个文明的生物要给自家文明写书！ 他缓慢地说：“我们希望的小说内容，最好与‘文明接触’时期有关。” 宇宙编年史里，孤立行星时期即单行星生物发展史，当它们技术突破，与另外一个星系的智慧生物接触时，就称为“文明接触”。 它还有另一个别称，叫做“暴力殖民”。 在公认的宇宙历史里大约有五个时期，“孤立行星”、“文明接触/暴力殖民”、“沙丘宇宙”，然后是“超时空战争”，再到现在的“和平星际”。 席余烬心想他在地球看不见与外星人交流的日子，估计看见了也不是什么好事，那在星际时代看看史书总没关系吧。 他与泥巴怪正式交换了外交书籍请求。 外交关系暂时成立后的大事，是给双方定下官方译名。泥巴怪暂定的译名是，“游荡的海蓝之星”。席余烬给的译名是，“克图尔特”，除了是音译，还是某位旧日支配者的别称，因为这位种族长得真的很像。双方讲解了译名的来源，都十分满意。 席余烬在任命的外交人员那一栏顿了顿，没想好什么新笔名。 伽诺在旁边看着，心想余烬诺要当场分裂出新人格了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