关丞内心忐忑。 他收黄十二郎的礼物的时候并不知道有这样的纰漏,心中大恨。 他顾不上黄十二郎,急着向祝缨解释:“大人,小人以前并不知道此处还有这样的事情!” 祝缨道:“我以前也不知道。” 县衙官员收受一些礼物然后在一些事情上给某些人一些便利,可谓“人情”。以前这么干,现在也还是这么干,连祝缨也没有说你不能一文钱不收。兴修水利、改善水利设施是福禄县一直在做的,问题是一点也不大。 关丞忙说:“是真的!黄十二郎给我说水渠的时候,可真没说隐户的事儿啊!” 祝缨好奇地问:“怎么?你们以前会说的吗?” 关丞一个老男人差点被逼哭了,语无伦次地说:“不会说,不不不,会说一点。其实是……大家都心知肚明!以前嘛,乱七八糟的,您来了就……不是,我是说,数目也不知道,就知道可能会有。哎呀,也不是。”说到最后急得跺了脚。 几年以来,福禄县上下已有了些默契,关丞更是知道祝缨在意的是什么,什么事儿不能碰。平日里祝缨是非常好说话的,有些事情却是不能的。 关丞没有想到的是,居然由此引出了一个隐户、隐田的事儿!黄十二郎竟一个字也没有提。 祝缨没来之前,福禄县的默契是:我知道你有隐田隐户,你也知道我知道你有隐田隐户,我也知道你知道我知道你有隐田隐户,但是,只要你别让县里的账太难看,给我塞够钱,我睁一眼闭一眼当不知道。需要办事的时候,比如这次修渠,乃是将隐藏的田地与在册的田地一样的处理,也修渠通过那里。 关丞他们也没有掌握住隐田隐户的具体数目。反正只要官吏与乡绅双方都得利,那就行了。 祝缨来到这里三年有余,一样样的手段施展下去,隐户隐田也是她在意的地方。关丞自己就吃过类似的教训,年终的考评还捏在祝缨的手里,至于当时另一位顾翁也是被好好敲打了一番的。 好好地做了一阵子人,关丞就把之前做鬼时的事儿都给忘了,当自己一直都是个有底线的好人了。他现在只认定黄十二郎是个坑。 关丞也不敢把祝缨已经发现有问题的消息再透露给黄十二郎,黄十二郎给的可不够他担这个风险的。祝缨精明得很,他只说了个村子大致的名字地方,祝缨就马上反应过来数目有问题。整个福禄县都在她心里,怎么通知怎么瞒?黄十二郎自求多福吧! 关丞生怕祝缨以为这次的事情跟上次侵吞军囤田地的事情一样,他都从中有预谋有获利。天地良心!他就前几天收了黄十二郎一点礼物而已! 关丞赌咒发誓:“回去就将东西都退还给他!”说完忽然想起来,黄十二郎之前大张旗鼓地送礼,是被祝缨给退回去的!难道县令大人之前已经预料到会有这样的事情了?嘿!怪不得人家是县令,还是京城里出来做官的。自己果然还有些不足之处。 祝缨看他的样子不似作伪,忍不住笑了:“急什么?又不是要追究你。” 关丞喘着粗气,道:“下官洗心革面,可不想栽到这小子身上呀!大人,咱们现在要怎么办,怎吩咐。” 祝缨道:“有什么好着急的?你受了他的请托,本县原本就是要做这项工程的,我听了便要去看一看工地,这有什么问题吗?嗯?” 关丞不敢相信这件事情在自己身上就算过去了。 祝缨没再道:“项乐啊,去叫上祁先生,哎,你不也会核算的么?你们兄妹也同来。” 兄妹俩抱拳:“是。” 祝缨对关丞道:“刚才我说的话,记住了吗?” 关丞脑子一片空白,用力回忆了一下,越回忆越想不起来。祝缨摇摇头:“去收拾收拾,咱们马上就去。” 关丞浑浑噩噩走出去,离得远了些,突然想起来祝缨说什么的。哦!懂了!是叫我当不知道。应该是不要惊动黄十二郎的意思。关丞一点也不同情黄十二郎,他娘的,差别被这小子坑害了。他有点同情林翁,日子过得好好的,要被女婿拖累了。 他很快收拾停当,赶紧到祝缨面前听令。祝缨也到后衙换了衣服,叫上人要走。张仙姑在后面追着出来:“哎,你才回来,不歇歇就要走啊?这是出什么事儿了?失火了吗?!” 祝缨道:“差不太多。” “啊?” 祝缨笑笑,提着刀大步走了出去。 —————————— 她有心理准备,黄十二郎必然会种种毛病,正经的积累财富通常是很慢的。财富要迅速积累,必得有点非法的勾当才行。在这偏僻地方想积累出黄十二郎那样的财富,内容完全可以想象。 黄十二郎这么“坦白”地把这些都摆到她面前,是她没有想到的。 祝缨回来,原本会有不少人前来请示又或者投帖拜见的,但是她行色匆匆又叫了关丞,不急的事务就都不往前凑了。 祝缨带了人直往村子里去,他们都骑马,行得自然快。天没黑就到了,此时白昼变长,人们都在准备晚饭了。夏日里,很多人将桌凳搬到房前土场上,吹风吃饭。 本站网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