梧州实属“草创”,相关事务千头百绪,祝缨且不能扔下州里的事务就进山了。她分派完事务之后并未离城,而是又在刺史府里住了数日,每日观察之前分派任务的执行情况,发现问题随时调整。 刺史府内众人见她平静如常,佩服之余也平心静气了下来。祁泰是最镇定的一个,他似乎天生的对外界钝感,核算完了税赋数目,得出一个“比先前略少一些,并不曾少去太多。”的结论之后就将账本拿给了祝缨。 祁泰的账做得很明白,虽然以前的南府四县还要供养一层州府的官员,但那是与其他府分摊的。现在只余三县,还要供养这一整州的官员,压力是比较大的。因为羁縻的各县,只有象征性的税收,是不能倚靠的。而州的官吏无论数量还是品级都高于府,花费也是一样。 祁泰道:“还好,羁縻之官不必朝廷发俸禄。” 祝缨看了一看,一年没少多少,也就不再更改征收的预算,只让祁泰将每年节余留下。俸禄不发,补贴还是要给的。 祁泰道:“还要再支领纸张。” 祝缨道:“你与小吴他们说就是了。” 祁泰一板一眼地道:“这次要用的尤其多,正好要将户籍重新誊抄,是件大工程。” 祝缨道:“你写个公文,我批。” 祁泰高兴地走了,过了一会儿变成小吴过来找祝缨了:“大人,祁先生要支取纸张。” “你给他就是了。” “他要得太多,库里没那么多存货,都给了他再有别的用处就腾挪不开了。”小吴说。 祝缨道:“他一时也不能全用尽,你一批一批地给他。” 小吴陪笑道:“这个下官也想到了,就说,他那儿一时半会儿也干不完,每旬我给他一批。也好腾出手来再弄些别的纸来。他又说要先尽着他的使,可这府里哪哪儿都得重新用,编方志也得用纸笔。纸坊产的也不够好,一时采买不及……” 祝缨道:“小黄,你去把彭司士、祁司户都请来。” 小吴忙说:“大人,我再想想办法去!” 祝缨手指遥点了一点他,并没有让小黄回来,小吴只得苦着脸等到了彭司士与祁泰过来。祁泰凡在祝缨面前,话就多,他也不与人争,就只看着祝缨说话:“大人,下官办的这可是正事!全州也没有比这个再正经的了!” 彭司士马上说:“大人,纸坊造一时不出这许多纸来!凡产纸,耗时颇多,造书写好纸,又要好料。民间所谓土法造纸,所用之破鱼网烂稻草之类,造出来的并不合用。又要取料、又要沤料,所费时日颇长。” 小吴道:“已设法往外地购买,只是一时不凑手。” 祝缨问祁泰:“你要多少纸?” 祁泰道:“新修户籍要多少纸,怎么也得双倍呀!重修之后,还要誊抄送户部哩。各县自己也还要用呢。” 买,就是一大笔开支了,有造纸坊不如自己造。祝缨道:“去纸坊看看。” 他们一行人马上去了纸坊,原南府自己就有各式的作坊,铁匠、木匠、石匠之类常见的工匠都有。纸坊也有,人数也不算少,抄纸的熟手就有六个。 一个头发花白的老师傅带着徒弟在一口大池子边上查看:“天冷了,要多泡几天。” 彭司士咳嗽一声,老师傅抬起眼来一看,忙在旧围裙上擦了擦手,弓着腰过来对彭司士:“拜见大人。” 彭司士道:“还不拜见刺史大人?” 老师傅这才看到祝缨,祝缨没穿官服,一身简单的蓝绸羊皮袍,对老师傅道:“你是有年纪的人,免礼吧。我们过来看看。” 老师傅有点紧张也有点惶恐,又夹一点看到刺史的欣喜,道:“都在赶工哩!”在这里当差是很不错的,征发得也少,还可以做一些自己的活计。因为刺史大人是个好人,所以底下的官吏也不敢如何敲诈勒索,平日只要稍稍请他们一点茶钱,日子就能很太平地过下去了。 祝缨问道:“您老贵姓啊?” 老师傅连连摆手:“不贵不贵……” 彭司士道:“他姓乌,大名乌十二。” 祝缨道:“原来是乌师傅。” “不敢不敢。” 祝缨道:“咱们边看边说?” “哎!” 祝缨拿出了算命骗钱时的态度,极和气地与乌师傅聊天,从他年纪问起,将他祖宗八代街坊四邻都问光了。又问乌师傅:“这是干什么?那又是干什么?哦,这个要泡很多天么?必得用嫩竹?手捶?你们不容易呀。” 乌师傅被她哄得一愣一愣的,什么都往外倒。他自认说得很认真,彭司士听他讲得结结巴巴的,几次咳嗽,想让他说得流利一点。 祝缨道:“冬天干燥,你嗓子不舒服一会儿向朱博士讨点川贝枇杷丸吃。” 彭司士活活忍住了接下来的咳嗽。 祝缨没有丝毫不耐,她认真地听乌师傅讲述了造纸的种种事项,又询问了一些问题。又问乌师傅造纸有什么难处。 乌师傅道:“还照着师傅教的老法子造,也没什么难处,就是快不了。大人请看,这个就是不行,还有丝呢。”又指挥徒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