元可欣端来一盆清水,水盆上搭着条雪白的毛巾。 赵让接过毛巾后,把自己的脸和脖子仔仔细细的擦了一遍,毛巾已经看不出本来的颜色了。 “我自己来!” 赵让准备将毛巾淘洗干净,却被元可欣一把拿走。 “我去换盆水,你把伤口周围擦擦干净!” 脱去上半身的衣服,露出肩膀的伤口,赵让对着镜子检查了一番,看到伤口处被短刀刺伤的皮肉呈现鲜红的血色,当即松了口气。 这说明那把短刀上肯定没有喂毒,只是普普通通的刀锋而已。 没有伤到筋骨,算不得严重。但中刀的位置在肩头,或多或少还是对赵让有些影响。 元可欣从随身的行李中拿出一个小瓷瓶,里面装着淡蓝色的药粉。 赵让没有见过这种颜色的伤药,问道: “这是什么?” 元可欣回道: “查缉司特制的,伤口不深的话,上两三次应该就好了!” 药粉洒在刀口上,赵让感觉到丝丝凉意,很是舒爽。 “不疼吧?” 元可欣问道。 赵让笑着说道: “这有什么,刮骨疗毒我都不怕!” 元可欣白了他一眼,说道: “什么时候都不忘吹牛!” “你要是真有武圣的能耐,怎么还中了一刀?” 赵让无言以对,只得重重的叹了口气。 元可欣给他上完药后,用干净的敷料包好伤口,却是把小瓷瓶贴身装着,并未放回原处。 “你等下!” 赵让用一只手,反着从口袋里掏出那枚弹丸,搓开后将其中的字条摊开给元可欣看。 “谁传来的字条?” 元可欣看到上面的三个“小心”,不由得也紧张起来。 赵让听到她这样说,便知这字条决计不是她哥哥元可明写的。 否则元可欣怎会认不出字迹? “我也不知道。” “但这人倒是提醒的没错,你看我这不就是不够小心?” 赵让指着自己肩头的伤口说道。 两人各自沉默了片刻,赵让起身故作轻松地说道: “好了,你也别多想!我先回屋子换个衣服,等晚上一起喝喜酒去!” 元可欣回过神来,说道: “用了这伤药不能喝酒!” 赵让愣了愣,反问道: “会死吗?” 元可欣回道: “不会,但会减弱药效!” 赵让笑着说道: “不会死就行!我伤的也不重,查缉司特制的药想必减弱了也足够厉害,哈哈哈!” 一推开门,就看到西门大壮正在院子里骂人。 他骂的不是别人,正是沈流舒沈大掌柜的。 “你个死胖子,怎么说话呢!” 赵让本来不想管,毕竟他西门家和沈流舒之间关系特殊。可听到西门大壮说话越来越难听,终究还是忍不住插了一句。 “让哥,你没事吧?” 西门大壮看到赵让走出来,头脸脖子已经擦洗干净,精神看上去也不错,似是没什么影响。 “没事啊!开玩笑……我能有什么事!” 西门大壮说道: “没事就好。” 紧接着,话锋一转: “没事也不行!怎么说都是他的错,竟然让杀手这么轻而易举的进来,你说你都在干啥?就顾着逛窑子,娶老婆?正经事是一点不干啊! “这次还好有让哥在,给你打跑了!要是我们不不在,是不是他去银库里溜达一圈儿你都不知道?” 沈流舒已经被西门大说的抬不起头来。 好歹是在查干托洛盖有头有脸的人,被这样一顿狂风骤雨,还当着其他护卫伙计的面,心中没有怨气是不可能的。 西门大壮脑子直,又仗着自己身份超凡,说话做事向来没有遮拦,赵让赶紧拉住他胳膊,向着沈流舒那边说了几句开脱的话,这才止住他的脾气。 “从现在起你给我小心着点,听见没!” 回到屋中,赵让脱去身上已经被鲜血尽头的衣衫,跳进浴盆里将身子清洗干净。水已经凉了,所以他洗的并不过瘾。待换好了干爽的衣衫后,屋外响起了敲门声。 “谁啊!” 叶三娘说道: “是我。” 赵让打开门,请叶三娘进来,给她倒了一杯茶,问道: “老板娘有何吩咐?” 叶三娘看他仍旧是嬉皮笑脸的,知道他没有大碍,便说道: “来看看你有没有事,但看来你屁事没有!” 说罢却是就要离开。 赵让横身拦在门口,说道: “老板娘别着急啊!我自己是没啥事,但刚好有事要请教!” 叶三娘重新坐下,翘起二郎腿,脚一勾一勾的,说道: “那人的刀法路数我也没见过。世上有名有姓的,都没有用短刀的!” 赵让想问的正是这件事。 先前他与那蒙面人缠斗时,叶三娘一直在静观其变。赵让没有生命危险时,她是不会出手的。否则不但会暴露底牌,更容易暴露她自己的身份。 叶三娘十分清楚自己在大威和西域都没有什么好名声,所以她出手的越晚、越少,就越好! “真是奇了怪了……我也没见过用短刀的人。看修为,他和我差不多,但……” “但你竟然输在刀招上,所以心里不服气。” 叶三娘接过他的话说道。 赵让尴尬的笑笑,也给自己倒了杯茶,如同喝酒般,一饮而尽。 “人外人,天外天。不如别人就是不如,这不是什么阻碍。真正的阻碍,是你那姓氏带给你的傲慢!” 赵让犹如大梦初醒,醍醐灌顶! 叶三娘的话的确是振聋发聩…… 承认自己不如别人,对普通人而言不难,甚至早就已经习惯。因为普通人自从出生那一刻起,生存就成了最大的坎坷。 当活着都需要拼尽全力的时候,根本就不会心高气傲。 而他从来就没有面临过这些种种,觉得自己的刀就是这天下最锋利、最快的!哪怕现在不是,早晚有一天也会是! 可惜这世道并不会如他所想的这样。 面对刀光剑影,所有人都回到了最初的坎坷——生存。 不管用什么样的方法和手段,活着的才是赢家。至于输了的人,已经永远闭上了嘴巴,也无人会管他们到底是怎么想的,一点都不重要。 赵让扭头看看自己的伤口,觉得这一刀并不是扎在了他的肩上,而是插在了他心窝里。 “受点伤挺好的,起码能让你更看清些自己!” 叶三娘喝完茶,扔下这句话,便离开了。 她清楚赵让需要自己静静。 武道一途,心境至上。 修武必先炼心。 没有一往无前,披荆斩棘的决心,出刀就会迟疑。棋逢对手之际,一瞬的慢就会让人丢掉性命,但更可怕的是盲目的自大。 赵让反思,发现自己从见到那杀手时,就没把他当回事。看到他所用的短刀,更是觉得自己占尽优势,可以轻轻松松,随随便便的将其拿下。 但最后的结局却和他预计的大相径庭…… 坐了许久,一直到外面天都黑了,赵让都忘记点灯。直到沈流舒在外问安,才把他的思绪拉回来。 “赵公子,您还好吧?” 赵让这才注意到四周已经一片漆黑,他摸索着点亮了桌上的烛台,又拍了拍脸,振奋了下精神,开门说道: “是不是到时间了?” 他问的时间自然是喝喜酒的时间。 沈流舒回答道: “赵公子要是累了,我差人把酒席摆在这院中,您看可好?” 赵让摆摆手说道: “喝喜酒喝的就是个热闹,院子里冷冷清清的,有啥意思?” 西门大壮在一旁盯着赵让看了好一会儿,觉得自己这位兄弟虽然样貌语气都没有变化,但不知怎的,就是觉得哪里有些古怪。 有时候人的气质,改变只是一瞬间。这一瞬来的或早或晚,但早晚都会来。大部分人都需要一个契机,即使出现了,还不一定就能捉的住! 幸好有叶三娘在一旁提点,否则赵让也不觉得自己就会想到这么多,无非是会更加不服气而已…… “发啥呆?去喝喜酒了!” 赵让拍了拍西门大壮的手臂说道。 往常他都是一拳打在肚皮上的,这次却没有这样做。 西门大壮哦了一声,挪动步子,跟在赵让后面。 “仙女姐姐,让哥他没事吧?” 自从上次老板娘显露了一番手段,西门大壮就觉得她一定是仙人下凡!想自己凡人的脑袋想不明白的事情,仙女肯定早都知道。 叶三娘并未在意西门大壮的称呼,反而耐心的给他解释道: “他没事,只是又长大了点!” 西门大壮疑惑的看了看赵让的背影,嘀咕道: “也没长高啊,大在哪里了……” 老板娘一指点在他心口处,说道: “长大不是看个头,是看这里!” 这一指老板娘用了一分力,戳的西门大壮有点痛,揉了揉便也陷入了沉默。 此刻众人里,除了叶三娘外,却是各有各的心事。 赵让仍在反思老板娘的话,元可欣则在琢磨那杀手和纸条上的内容,沈流舒提心吊胆的,生怕再出现什么意外。 就连西门大壮都觉得叶三娘那一指头,似是戳通了他的心窍。但契机还不够足,一时半会儿没能悟出什么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