暗流在汹涌,在那些李庆看不见的地方,潜藏的礁石正缓缓浮出水面。 李庆本来的打算是找到秦阳好结清上次翻译铜书承诺的报酬,然后再用剩下的时间去后海六号,听一听周琪姵的冒险家故事以放松心情,犒劳自己疲惫的灵魂。 但经历这么一遭,李庆顿时什么心情都没了,也顾不得和姵姵的什么三日之约,收拾好心情便匆匆往回赶。 人生际遇果真是变幻无常,上一刻,李庆还是邮政大厅里最靓的仔,而现在,他又只是大街上一个提心吊胆的赶路人。 其实在经过最初的刹那慌乱后,李庆已经冷静了下来,不然也不能做出躲入建筑阴影的正确反应,他能够肯定那鹰钩鼻男子没能发现自己,这就说明他所觉醒的超凡能力比之于其他超凡者而言并不处于劣势,甚至还略有独到之处。 “那些藏在暗处的老鼠无外乎超凡者之流,我如今也拥有了超凡力量,真要拼起来,指不定谁输谁赢……超凡的世界对于我而言还是太陌生了,我了解的东西太少,知识太匮乏,是因为未知,所以才会畏惧。” 李庆正想着事情,忽然之间,只感觉背后似是有一道目光牢牢锁定了自己。 “有人在跟踪我?”警惕之余,李庆并未慌乱,脚下步子不乱,一颗心渐渐沉静,远在寻常超凡者之上的五感让他能循着这股感觉尝试着去反制跟踪者的踪迹, “是在左后方?大约四五十米开外,不是超凡者。” 李庆像是开了心眼一般,对于气息的把控敏锐到一个连他自己都有些意外的地步。 在得知对方并非超凡者后,李庆心中无疑更轻松了一些,这至少说明跟踪他的人与那鹰钩鼻男子不是一伙的,甚至于也不会属于任何一个超凡组织。 超凡者较之于凡人并不仅仅强在超凡能力,还有更加敏锐的五感,身为超凡者的鹰钩鼻男子不可能不知道这一点,所以只要他脑子正常,就不会派一个凡人来跟踪拥有未知超凡能力的自己,这非但不会有任何效果,反而会打草惊蛇,徒劳无益。 李庆甚至不需要利用视野盲区,直接在大街上找了一处门前连廊的阴凉地,借机遁入了阴影之中。 片刻之后,一个十七八岁,身着单衣,脸庞瘦削的少年站在李庆“消失”的地方,他面露疑惑地四处张望,想不明白为何自己跟踪的目标在这里就突然不见了踪影。 “你好,是在找我吗?” 李庆身形浮现,他立在屋檐下,半身是光,半身是影。 少年人瞪大了眼睛,张了张嘴,靠着惊人的自制力将嗓子边的惊叫给咽了回去,尝试着开口说道:“是,李先生吗?” 任他极力掩饰,那因受到惊吓而 “你一直跟着我,有什么事吗?” 空气中飘浮着软面包的香味,李庆笑了笑,算是变相地对少年的问题给予了肯定的答复。 想必是闻到了那股烤熟后的面粉与奶油混合在一起的诱人气味,少年人喉咙滚动了一下,却也不忘正事,答道:“我叫徐小可,是秦阳好秦老板让我在这里等你的,他这几天都不在家,说如果有急事的话,可以去这个地方找他。” 说着,徐小可从裤兜里摸出一张对折过的纸条递了过去。 纸条上没有一丝污痕,与徐小可这看起来脏兮兮的一身很是不称,看起来,徐小可将这个纸条保护的很好。 李庆顺势接过,手指摩挲着光滑的纸张,也不急于拆开一观,而是径直问道:“什么地方可以找到他?” 徐小可道:“地点已经写在纸上,李先生如果有需要,可以自己拆开看。” “好的,”李庆点了点头,取出五元钱递给徐小可,“也帮我跑一趟腿?去后海六号,找到一个叫周琪姵的女孩,给她三元钱,告诉她这是续订的费用,剩下的钱就是我支付的跑腿费,你可以拿着买个面包,或者买点暖和的衣服。” 没有任何犹豫,徐小可接下了这笔生意,李庆的大方出乎了他的意料,他一连道了好几声谢,接过钱,欢喜地走进了李庆身后的面包店。 李庆并不觉得自己有多么慷慨,而徐小可之所以会这么觉得,只是因为他不了解这背后的凶险,不知道在无意中,自己已经卷进了一场怎样的漩涡里。 因为无知,所以才无畏。 打开纸条看了一眼,将上面写的地点牢牢记在脑中,李庆将纸条撕碎,沿路随便找了个垃圾桶丢了进去。 得知了会面地点的他并没有急于赴约,而是依照原来的想法,一路赶回了老胡同街。 向来以勤奋著称的“袁记杂货”早早地就关了门,想来是为了袁野的事,袁琼孜一家忙着走动关系,根本无心经营。 “不知道袁琼孜那丫头有没有发现自己留的信儿?” 这年头,好像家家的事都是烦心事。 时已近暮,四合的暮色让李庆感到一阵莫名的心安,他心中无端浮现出一个想法:身披黑暗,行走在暮色之中,或许才是他们这群人的归宿。 至于“这群人”是谁,这就是一个需要仔细讨论的事情,不是拍脑袋就能拍出来的。 这个时间,正好是人们吃完晚饭后出来散步乘凉的档口,老胡同街口的大榕树下坐了不少人,都是邻里街坊,看见李庆回来,虽然谈不上多熟,但也不会吝啬一记招呼。 “听说董婶病了?”李庆似笑非笑地问了一句。 越是不好的消息就越是传得快,你说哪家儿子考上了大学、哪家发了大财,那或许得好几日才能传开,但要是哪家遭了窃、哪家儿子犯了事进了局子,不出一天,保管是家家户户都得知道。 董姓妇女当街昏倒的事情自是属于后者,又因其带着些神秘色彩的缘故,传得便格外的快,只不过半日工夫,在老胡同街便已经是人尽皆知的程度。 “你都晓得啦?听说是被你吓晕的?”一个带着绿花袖套的大妈开玩笑似的说道,对这些事,人们大多都是看个热闹。 李庆摇摇头,没有多说什么。 “听说是正好路过一个医生,不知道怎么地在她胸口按了几下,就把人抢救回来了。”带绿花袖套的大妈神秘兮兮地说道,“我还听说,那个医生是男的,按胸口那几下被她男人看见了,很是跟那个男医生理论了一番,差点还动手打人。” “那也是不讲理,别人救了你老婆的命,你不谢谢就算了,还跟人吵架,简直不像话。” “我看不见得……” 很快,话题就偏到了男医生按胸口的动作是否必要,是否有非礼的嫌疑以及董姓妇女的老公做得对不对这三点上面。 在得知了董姓妇女大难不死的消息后,李庆便没有再做无益地逗留。 回到老屋,李庆第一时间冲回卧室,在看到那本铜书仍安然无恙地待在原位置后,心里的大石头才终于是落了地。 “看来那些人暂时还没有找到这里来,或者说还没有将我纳入考量的范围之内。” 虽然确认了铜书完好,李庆的脸上却不见半点喜色,他知道这些都是早晚的事,那些闯入秦阳好住宅的超凡者迟早会注意到自己,不管是为了这本铜书,还是为了那死在自己觉醒试炼境中的鸭舌帽男子。 李庆将铜书平放在书桌上,又从裤兜里摸出一张长牌,将其夹在了铜书中。 那是一张六点红六点黑的天牌,长牌的中段画的则是身着古四二七所工作服的彭科长。 这多出第八十五张牌,跟着李庆一起从试炼境来到了现实,李庆之前觉得这东西应该随身携带,但现在他改变了想法,认为将其与铜书放在一起更为妥当。 “希望肖锦能够快点回信,现在已经不仅是那半个月的工资问题了。”坐在书桌前,李庆自嘲似的想到。 他刚才仔细想了想,结果却是无奈的发现,自己什么都不知道,正是因为这一点,自己也什么都干不了。 知识就是力量,有生以来头一次,李庆觉得这句贴在初等教育学校围墙上的劝学标语说的很有道理。 这种被动等待的感觉着实不好受,困惑、不安、焦虑……种种情绪像是倾巢而出的蚁群,啃食着李庆那颗躁动不安的心,直到夜色完全降临,没有点蜡烛的卧室完全沉入黑暗之中,李庆的这种焦躁才有所缓解。 黑夜里,阴影中,李庆不但能拥有更强的力量与更快的速度,还能拥有一颗更平静,更有助于思考的心。 “先睡觉吧,我太累了,按照肖锦的说法,从试炼境归来超凡者需要良好的休息,不然精神状态就很可能出现问题。” 静下来的心让李庆做出了正确的选择,他躺上床,放空思绪,沉入了梦乡。 李庆不知道的是,在他徜徉梦乡的时候,右手掌心又泛出了微弱的绯红光芒。 那是一轮残月,渐渐由缺至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