此时的医院有些肃静。 走廊里,莫家父母拿着手上的亲子鉴定单,有些不敢置信。 “也就是说,其实白临才是我们的孩子?” 莫父沉吟着,率先说出口,久经商场让他的表情看不出喜怒。 白家父母有些难耐的搓了搓手。 莫喧和白临在江家花园被坠下的花架砸中,失血过多进了医院,医生们紧急给二人安排献血,献血的过程中却发现,莫家人的血型与莫喧并不匹配,反而和白临的血型符合度极高。 医生的一句话引起了莫父的惊疑,等待白家父母赶过来的时候,两人本来不愿献血,却还是被莫父要求抽血做了检验。 白家父母愤愤,却在莫父说出给予补偿时露出谄媚的笑容。他们刚来不清楚,只知道是白临去朋友家玩时出了意外。 他们本来还在埋怨白临这小兔崽子攀附了权贵却忘了爹娘,等到莫父拿到检验结果出来的时候,才把他们也吓了一跳。 紧接着就是调查,当初莫母生孩子的时候还是莫父养在外面的一个小三,条件并不好,与白家父母去了同一家妇产医院,两人刚好在同一天生了孩子。然而护士们不走心,将两家孩子贴错了标签,这就导致两家孩子抱错,过了十七年的错位人生。 白临才是那个真正的莫家少爷。 这个结果出来时直接让两家人震惊,莫父早前便看好白临,更是一直在资助培养他想让他成为莫家下一代的得力干将,如今得知对方本就是他的儿子,心中突然生出一种理所当然只感。 到底是他的血脉,怎么可能差的了呢?只是在之前得知白家父母嗜好赌博,对白临也多有苛刻,拿着孩子的奖学金去还赌债,因而对两人的感官一下子便跌入谷底,已经开始盘算怎样让白临与他们脱离干系,接回莫家。 白家父母显然也很惊喜,因为他们意识到自己好像替莫家养了十几年的孩子,以对方的身家实力,足够让他们敲上大大的一笔竹杠。 一时间,好像没有人想起还躺在重症室的莫喧。 病房的门被打开,一个白衣医生拿着一张病例单从里面出来,他的目光在门口的人群里扫了一下,开口问:“谁是莫喧家长?” 一时间没有人做声,气氛就这样凝滞良久,直到莫声和江寻走了出来。 “我是。” “莫喧怎么样了?” 莫声皱眉出声,江寻关切的询问,身穿白掛的医生看着眼前的青年与少年,又扫了一眼他们身后那群气氛怪异的大人们,微微凝眉。 “患者莫喧身患脑癌,恶性肿瘤,已是晚期,家属们此前难道没有发现什么迹象?” 医生语气里带着些谴责,“到底怎么回事,直到现在受了外伤才被送来查出病情,已经延误了最佳的治疗时期。” 莫声身形一晃,死死的撑住身旁座椅才没有倒下。江寻脸上也难得出现明显的震惊错愕。 “你说什么,莫喧怎么了?”莫声伸手抓住医生,再次询问。 “脑癌。”医生掀了掀眼皮,扶住莫声,“病情有些严重,你们做好准备。” 做好什么准备? 一旁的江寻张了张嘴,连带着莫家父母和白家父母也难掩惊愕。 莫喧还没有醒,白临已经被转移了病房。 花架掉下来的时候他被莫喧护到了身下,受伤较轻,醒的也早。一醒来就发现自己身边为了一圈人,不仅白家父母,莫家父母也在身边。 甚至莫家父母看他的眼神更加疼惜怜爱。 “孩子,你受苦了。” 莫母伸手,替病床上的白临抚了抚头发,手指轻柔的摩挲着他的脸颊。 要说她此刻心情不乱是不可能的,养了十七年的儿子到头来发现不是自己亲身的,而自己的亲生孩子在那样的家庭里寄人篱下,生活苦难。 莫母仔细抚摸着这张与自己五六分相像的脸庞,可他长得这样优秀,优秀到让莫父早早的就对他刮目相看。 或许比起莫喧,白临更适合做莫家的儿子,他不会让莫父失望,也永远不会让她被莫父感到厌弃。 四十多岁却依旧精致娇小的女人呜咽一声,俯身抱住白临,一边伤心的哭泣,一边死死的抓住床单。 “好了,你这样临儿会难受的。”莫父拍了拍莫母的背,将她拉开。 然后又盯着白临,目光柔和:“接下来你可能会有些震惊,但却是事实,你...其实是我们的孩子。” 紧接着他将两家人当年抱错孩子的事情告诉了白临,心绪不断复杂起伏,他张了张嘴,却还是问出了他此刻最关心的问题。 “莫喧怎么样了?” 一片沉默。 墙角里站着的莫声和江寻捏紧了手。 还能怎么样,医生说不过只剩下两年的生命了。脑癌晚期,就算尽力抢救,也不过徒增医疗的痛苦。 莫声那双藏着镜片后的眼眸慢慢染上悔痛,他早该发现的,对方时常流鼻血发烧的迹象,怎么可能是他嘴里轻描淡写的上火感冒。 他怎么那么轻易的放任对方,三番五次的推脱不去医院。青年紧紧捏着手,指甲嵌进掌心犹不自觉。 怪异的气氛让白临不安的再问了一遍,莫父看着这个之前多次受到莫喧的欺凌,却依旧关心对方的白临感到些许欣慰。 摸着少年的脑袋,莫父安慰他不要担心。 白家父母终于按耐不住,向前与莫父商讨起这些年抚育白临所花费的费用,狮子大开口的问莫家索要补偿。 莫家父母烦不胜烦,混乱中也不知道谁失口说了一句,莫喧身患脑癌,命不久矣,往后的抚养治疗该有谁承担? 白临霎时一僵,不敢置信。 而莫父只是厌烦的看了白家父母一眼,到底是养了多年的儿子,纵使再不出色也有了情谊,他们不至于将身患重病的少年就这样扔给这对不负责任的父母。 “莫喧的医疗费用全由我们莫家承担,一千万,我要你们再也不再打扰白临和莫喧的生活。” 白家父母脸色一变,嗫嚅着就想讨价还价,在他们眼里亲情倒是其次,一个白眼狼,另一个是命不久矣的病秧子,他们谁都不想背负,但若就此断绝,失去了两棵攀附莫家的摇钱树,还是让他们心有不甘。 他们还想要争取两句,莫父已经冷漠的打断了他们:“你们要是做不到,这些年你们参与的赌博加起来,也足够被警察调查判刑了吧。” 这是威胁,这些年白家父母赌博成瘾,欠债无数,早就触犯了法律,若是莫家愿意,使点手段,可以让白家父母一辈子待在牢里不再出来。 白家父母不再说话了,一千万,总还是一笔巨款。 “莫喧为什么会得脑癌?” 等他们吵完,白临终于按耐不住的问询出声。 可这就要说到白家的遗传病史,白家的家族里,几乎每隔一两代就会有人患有癌症肿瘤,多为恶性,本来白家已有两代没有发生病症,看白临身体健康的样子,白父还以为这病已经在不知不觉间从他们家消亡了,却不想应验在了莫喧身上。 而如今已经发现的太晚,医生宣判最多只剩两年的生命。 白临面色一白,他踉踉跄跄的就要起身,去找莫喧。他还记得花架坠下来时,对方护在他身前,沉着又淡然。 江寻当然也记得莫喧是怎么受的伤,进的医院,更是因此被查出绝症。 他看着在莫父莫母的劝阻中执意想要起身的样子,想起那个毅然决然挺身相互对方的少年,心里即痛又沉,冷冷开口:“我想莫喧现在应该是不想见你的。” 无论是身份互换,还是如今身患绝症,以那人嚣张桀骜的性格应该不想别人目睹他的狼狈,江寻到现在还留在这里,也不过是想杜绝所有人,在这样的时刻给他带去打击。 他来到门口,打算开门去看望莫喧是否清醒,然而开门的刹那却看见一个少年倚在门口。 那人身上绑着绷带,左手握着正在输液的移动长杆,右手还夹着一根香烟吸了一口,他眉眼看上去有点疲倦。见江寻打开门,侧眸看了他一眼,嘴角还勾起一抹笑。 无悲无喜。 他起身灭掉烟头,扶着输液杆,一瘸一拐的走回了自己的病房。 长长的白色走廊里,少年的背影看上去是那么的洒脱而又孤寂。 他听见了。 整个病房的人都是一懵,却也明白少年什么都知道了。 无论是他窃取别人的人生,只是个身份低贱的假少爷。 还是时日无多,身患绝症,命不久矣。 他都知道了。 无吵无闹,既不觉得悲哀绝望,也没有故作坚强的维护自尊。只是淡然,好像早已预料,又好像并不在乎生死。 江寻看着那个背影,僵硬的跨出一步,然而身后的莫声早已经追了出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