江陵市经济开发区是经江东省人民政府批准设立的省级经济技术开发区，占地面积1000亩，位于城东，紧靠316国道线，从市里驱车过去大约有半小时左右的路程。 丰田霸道驶入到开发区的行政区域后，高远把车速降了下来，一眼往过去，新建不久的办公楼巍峨耸立在工业东路北侧，马路两旁分别是远大水泥和光华电镀的厂区。 故地重游，高远心中感慨万千，遥想前世，自己在这里辛苦工作了半辈子，年过不惑了，才攒足了银子，在杜庄街道买了房，相亲正酣时，咔嚓一下人生重启。 这就是他娘的命数啊。 这里留有自己太多的记忆了，好的，坏的，伯乐，劲敌…… 但总体来说，自己对开发区还是有相当深厚之感情的。 毕竟在此地工作了二十多年，先后送走了五位党工委书记兼管委会主任，从默默无闻的小兵熬到了副科级干部，还曾经被同事们戏称为：铁打的高远流水的官。 怎么可能没有感情？ 车子在办公楼大院门前停了下来，高远倒不着急去企业走访，招呼大家下车后拎起电脑包拿了两包黄鹤楼摸到门卫处，透过窗户一瞧，李大叔果然在打瞌睡。 高远乐了，推开窗户把烟放在李大叔鼻子底下。 李大叔立马清醒过来，一抬头发现是高远，大叔也哈哈大笑起来，手速飞快把两包烟抢过去，眉开眼笑道：“算你小子有良心，当了官还没忘记你大叔，好烟啊，叔就不跟你客气了，当了官烟酒你是不缺的。” 高远也满脸笑容道：“可不能这么说，我这烟可不是贪污来的，正经自个儿买来孝敬您老的，李叔您可别误会啊。” 李大叔一挑眉，说道：“明白，大家对外都这么说。” 你明白个粑粑！ 高远也懒得跟他解释了。 李大叔问道：“小高，你今儿过来，是衣锦还乡了？这三位都是你的手下吧？” 高远笑道：“您老言重了，我过来主要是有些工作要跟领导们对接一下，可不敢说什么衣锦还乡，这三位都是我的同事，跟我一起过来了解情况的。李叔，跟您打听一下，咱管委会现如今是哪位领导当家主事啊？” 李大叔往高远跟前凑了凑，低声说道：“江恒峰那个贪污犯不是进去了么，到现在市里也没派个领导过来主持大局，这栋大楼里也不平静啊，几位副书记、副主任斗的很厉害，大家眼里都盯着一把·手的椅子呢，你小子来的时机不太对啊。” 高远微微皱起了眉，心里琢磨着，江陵官场地震都过去半个多月了，市里对各单位领导的调整也基本完成，该分的桃子分完了，却唯独把开发区党工委书记管委会主任这个要职给搁置了下来，这里面有什么说道吗？ 正想着，从办公楼里走出来一个人，那人见高远正在门卫窗户前跟老李聊天，立刻喊了一嗓子：“高远，你怎么有时间回娘家来看看了？” 高远望过去，快步迎上前，主动伸手跟来人一握，带着点激动说道：“刘科，我正准备去科里找您呢，有点工作要跟您商量一下，您这是要出去吗？” 男人是企业督导科科长刘超凡，高远之前的直接领导，万盛源污染事件就是这位顶着压力捅到张和平案头上去的。 听了高远的问话，刘超凡面露苦笑道：“已经不是科长了，万盛源的案子结束后，有些人觉得我多事，虽然给保留了副科级别，现在也只是个普通科员了。不瞒你说，我在单位上待着没意思，就想提前下班回家伺候老婆孩子去。” 高远诧异了一下，老刘这是被打击报复了啊，上辈子可没这一出，那是因为江恒峰平安落地了，不过谁这么大胆子，在江恒峰进去后还敢公然为难刘超凡？ “谁干的？”高远沉声问道。 刘超凡微微摇头说：“高远，你现如今也是招商局投资科的科长了，前途一片光明，就别为我这点事情操心了。” 紧紧握住他的手，高远坚定地说道：“你知道的，我一直把你当哥哥对待，我在你手底下工作的时候，一直是你护着我，你对我的关照我都记在心里了，现在你遇到难处了，我怎么可能不去管？” 叹声气，内心温暖的刘超凡飞快地说道：“这里不是个说话的地方，走，找个僻静的地方我跟你聊。” 高远点头，示意三人跟上，出了院门坐进车里，刘超凡让高远朝开发区西侧那片空地开。 望着远去的丰田车，李大叔呵呵一笑，说道：“刘超凡这小子时来运转了。” 车子再次停下。 杨光对高远说道：“科长，我们三个下去溜达一圈。” 高远笑着说道：“没那个必要，我先介绍一下，这位开发区管委会企业督导科的刘超凡科长，我的老领导，超凡哥，这三位都是我的同事，小眼镜叫杨光，左边的美女是沈筠茹，右边的姑娘叫江瑶。” 三人都跟刘超凡问好。 刘超凡笑道：“两位美女好，我跟杨光很熟悉了，之前在杨局长手底下工作过一段时间，平时没少往杨光家跑。” 推推眼镜，杨光腼腆一笑，又喊了声刘哥。 摸出一包烟来拆开，高远递给刘超凡一根，帮他点燃后问道：“说说吧，是哪个王八蛋故意为难你？” 抽了一口，刘超凡苦笑着说道：“还能是谁，谢铁军副主任呗，你知道的，他和江恒峰是两姨兄弟，向来紧跟老江的步伐，这次没被调查出问题来，算他运气好，其实这个人并不干净。 江恒峰进去后，谢铁军不忿，就奔着我来了，撤了我的科长职务不说，还不给我安排具体工作，所以，你哥哥我就成了闲人一个。” 高远冷声说道：“体制内并不缺乏阴险狡诈之辈，像谢铁军这样手段狠辣的也有很多。” 刘超凡点头说道：“我把万盛源存在严重污染问题的材料往上交的时候就已经做好了心理准备，你看这偌大的开发区，当初征了一千亩土地，给百姓们的补偿款却并不多，失去了赖以生存的土地，还要承受因为污染带来的病痛，老百姓不容易啊。” 把目光投向不远处大片的闲置土地，高远心里太清楚了，开发区的经济腾飞还得再等三年，2004年，这里才会迎来高速发展。 自己重生一回，势必要改变一下历史进程，不仅仅是为了升官，也是为了提高这片土地上百姓们的生活质量。 看着刘超凡愁眉不展的样子，高远说道：“我听老李叔说，大楼里那几位争得很厉害，这时候超凡哥你避避风头也挺好……得了，我看你也别在开发区待了，干脆调我们招商局来算了，我记得项目规划科还缺个副科长是吧？” 最后这句是问三大手下的。 沈筠茹把话接过来说道：“没错儿，项目规划科的老王也跟着李中平去纪委报到了，老王在的时候，科长老钱就是个摆设，老钱自个儿也明白，他都是五十九的人了，再有一年就能退下了，所以也乐得享清闲。 老王进去后项目规划科就空出个副科长的位置来，齐局上任后还没来得及对这个位置进行安置呢。” 高远扭头对她笑了笑，表示清楚了。 刘超凡闷着声说道：“高远，我知道你是好意，但这事儿好办么？你可别为难。” 高远笑笑，也不回答，摸出手机来当着几位的面拨通了齐采菱办公室的座机，电话接通后他说道：“齐局好，我是高远啊，有这么个事儿要麻烦您，嗯，我在开发区呢，情况有点复杂啊，我的老领导刘超凡被人打压了…… 您有印象啊，没错儿，就是那个把万盛源污染问题向市里领导反映的刘科长，他现在处境艰难啊，在开发区管委会待不下去了，我想着，咱们局正值用人之际，刘科长的工作能力非常突出，把他调到咱局里来，一定能够成为您的左膀右臂的。 再者说，人才不能被埋没嘛，我相信刘超凡同志的加入，一定会为我局今后工作的开展添砖加瓦的。” 听着高远大打官腔，不止车后座上的三位乐不可支，对面的齐采菱也哭笑不得，心说这个小子根本就是在装腔作势。 威严的嗯了一声，齐采菱严肃地说道：“我知道你的意思了，超凡同志的工作能力确实非常强，我局也的确缺人，既然超凡同志同意来我局工作，那这件事情不难办，我来协调就是了。对了，超凡同志是副科级吧？” 意思是，人过来没问题，怎么安排大少爷您得给个明示啊。 高远一点都不带客气的，直接说道：“没错，副科级，齐局，我记着项目规划科还缺个副科长吧？再有就是，科长老钱貌似快到点了啊，能不能辛苦您做做钱科长的工作，让为革命工作辛苦了大半辈子的老同志提前享受下美好生活吧。” 齐采菱愣了片刻，这小子所谋甚多啊，不仅要让老钱提前退休，还得让自己给刘超凡提一级，由副科升正科，直接主持科里的工作。 她猛然意识到，高远跟刘超凡之间关系肯定不一般，要不然，高远也犯不上费那么大劲给刘超凡创造提拔条件。 齐采菱知道高远的背景有多深厚，也早就打定主意要跟上他的步伐。 自诩弄明白他和刘超凡之间的关系后，齐采菱立刻说道：“回头我就跟钱科长好好聊聊，老同志了，这点政治觉悟还是有的，你让超凡同志做好来局里报到的准备吧，就这样，我还有事情要忙。” 高远笑着说好，挂断电话后对目瞪口呆的刘超凡说道：“妥了，齐局让我转告你，做好随时去局里报到的准备。” 握住高远的手，刘超凡激动地说道：“兄弟，客气话当哥哥的就不多说了，今后在工作中你看哥哥表现的。” 一个正科级就这么有点突兀的到手了，这是刘超凡没想到的。 高远笑道：“哥啊，你别忙着感谢我，要不是师姐提醒，这好事儿也落不到你头上，你应该先谢谢我师姐啊。” 刘超凡转过身子，郑重面对沈筠茹，目光中带着感激说道：“谢谢小沈。” 沈筠茹慌乱的摆摆手，说道：“都是我们头儿的功劳，您大可不必如此客气的。” 沈筠茹其实很高兴，高远当着大家的面，师姐都喊出来了，这说明什么？ 说明高远彻底把自己当成左膀右臂了。 没见江瑶的嘴巴都撇起来了么。 一股子柠檬味儿。 刘超凡点点头，扭头对高远说道：“你们来开发区，是为了调研企业的吧？” 见高远点头，他继续说道：“走吧，回市里，我这样跟你说吧，在市委领导还没有确定下来开发区党工委书记是谁之前，你们的调研不会有任何收获的。” 高远打着了火，启动车子往回返，“是我有点心急了，来之前也没打听清楚，还以为开发区的一把·手已经到位了呢。不瞒你说，筠茹师姐和杨光牺牲了休息时间，连续跑了两天驻地企业了，结果一无所获。” 刘超凡笑道：“不奇怪，那几家厂子之所以落户开发区，第一是因为咱们开发区地价便宜，第二是心里都清楚，就他们那种污染类型的企业，其他城市根本不会接纳。你们过去走访了解厂子的情况，能受到人家的热情接待才是怪事呢。” 江瑶颇有些天真的问道：“刘科长，既然你们都知道这几家企业存在不同程度的污染问题，当初为什么还要接受他们的落户呢？” 刘超凡哈哈一笑，说道：“这要是说起来那原因可就太多了，我只说一点吧，没有这些企业的落户，江恒峰、李中平等人怎么会进去呢？” 高远也笑着说道：“江瑶，问题不能深究的，你自己认真考虑一下未必想不明白。” 眼珠儿一转，江瑶点头道：“我明白了老大，感谢提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