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35章踏雪寻梅 山一程，水一程，风雪送君去，寒梅迎客来，最是天光乍暖，更是人间颜色。 李星是没有见过雪的，当第一缕雪花落在他的指尖，那晶莹剔透的花朵深深的抚慰了他那躁动的心灵。 “师弟，果真要走？”这日的清晨，南宫义出现在了他许久未曾前来的李星的小院，拦在了门口，打量着李星。 目光之中洋溢着一种说不清，道不明的思绪。 “师兄何必多此一言！”李星却也满不在意，笑着摇了摇头，似是拒绝。 南宫义还是那个南宫义，但也不再是原先那个一脸懵懂的南宫义，他此刻可是环安城的第一号继承人，同时也是明镜宗内务管事，在师傅和大师姐都很少出面的情况下，南宫义已经实质性的成为了明镜宗内的话事人。 想到这里，李星又回想起了几日前送别诸位师兄师姐的画面。 师兄师姐们在第一场大雪降临之前，准时启程前往边境了。 他们的路途遥远，一路颇为周折，据说要先自城南乘船而下千余里，然后登岸换乘车马在路上横跨三个夏族腹地的繁华大城，然后换至另一条波涛汹涌的通天河，再度乘船顺河而下足足三千里有余，然后再登岸，步入茫茫草原，再行得千里之遥，然后才能够到达他们此行的目的地，另外一座点燃了烽火的边城，青方城。 如此遥远的距离之后才会到达他们此次旅程的终点，当然，也很有可能也会是他们人生的终点。 他们要迎接的是如此艰苦的旅程，也是如此严酷的未来，但在诸位师兄弟的脸上却看不见丝毫的沮丧和丝毫的不甘。 相反每个人的脸上带着的都是坦然和平和的笑容，就像他们在加入明镜宗的第一天，甚至是在他们习武的第一天，心中就早已做下了如此的觉悟，也早早的窥见到了这样的一天，也许也在祈盼着这一天。 当这一天真正的到来了，大家自然只会觉得释然。 他们上宗弟子和那些自由自在的武林中人不一样！ 他们身在上宗，世受夏族不遗余力的供养，正是因为养兵千日用兵一时，到了真的该他们出面的时候，他们自然不能有丝毫的畏惧和逃避，无非就是一死而已，以身谢国，死国可乎。 倾诉的话语不必多说，在离别之日前大家已经做完了该做的一切。 “就送到这里吧！”郑师兄伸手拦住了送别的师傅和诸位师弟，“送君千里终须一别！何必做些小女儿姿态！” 诸位师兄师姐，也停住了脚步，最后一次回望向远处的环安城，这也将是他们最后再看一眼这片他们成长的地方。 此生或可相见，但亦是从此天各一方，也怕是回不来了！ 郑师兄迷离的眼神，就好像又看了一眼那已经生活了数年的明镜宗的大门，又好像是看向了那梨园高台之上的和平风景。 他惦记的是他的那些票友，他离不开的戏搭子，又或是在介怀当自己等人走后，明镜宗的寂寥景象。 心里也在愁念着那些后辈们能否接过自己等人的衣钵，将这明镜宗宗门发扬光大？ 要说场中唯一哭出声来的，就只有师尊，他的表情一直恋恋不舍，哭红的眼睛充满了血丝，眼角处更是有几滴泪水挂着，几乎就要流下。 大家其实都知道，从前两日起，师傅就把自己锁在了传功的大殿，不停地喝着酒，把自己喝得酩酊大醉，毫无风度的放声大哭。 直到今日，才衣冠不整的打开了大殿，打理自身，换上了难得一穿的宗主的华丽衣袍，郑重地前来送别。 此刻虽然一言不发，但是所有人都能够感受到他的心绪，所有的师兄师姐们也郑重地来到了师尊的面前，一个接一个的跪倒在地，深深地三叩首，以谢师恩。 跪拜之后，大家纷纷站起，随即转过身，撑起了一把又一把的布伞，就这样融化在了环安城外淡淡的晨雾之中。 回忆到此结束，李星愣愣地回过了神，直愣愣地看着南宫义。 “师弟，其实可不必如此……”南宫义沉默了片刻，对李星的举动他有着自己的看法。 毕竟现在的明镜宗之中，还能够与他说得上几句话的，也就只有这同样突破了明神境界的李星。 就在那一夜之后，李星也好像明白了什么，就好似突然觉悟了一般，回宗闭关三日后，便成功的破镜而出，正式成为了一个还算是拿得出手的高手。 说来也凄惨，在诸位师兄走后整个明镜宗内，堂堂上宗总部，居然只剩下了四个明神镜！ 原本在这样的关头，大家都应该勠力同心，好好的维护这明镜宗的声威。 但是在这样明镜宗有史以来最弱的时候，李星这个重要的人物，居然提出了他想要外出巡游。 李星是直接和师傅说的，而且师傅居然毫不犹豫的同意了！ 南宫义不解，所以才有有今日的这一幕，拦在了李星的面前，想要把一切问个清楚。 “师弟莫不是对我那日的行为举止，还心有介怀？”南宫义倒是也很坦诚，他明白自己与李星的芥蒂所在，虽然不明白是为何，但想来也只有这个缘由。 闻言，李星倒是笑得非常坦然，南宫义的所作所为，站在他的角度又没有什么错！ 仁慈怜悯之心是十分奢侈的宝物，也是各人自己的选择，其他人怎能强求于他呢？ “师兄确实多想了！”李星摇了摇头，否认着南宫义的说法，同时他也抛出了一个足够合理的理由。 “明镜宗虽然此刻薄弱，但毕竟身为上宗，威名赫赫足震宵小之辈，更有师傅和大师姐镇场子，也有你这一位本城大少负责处理内务！” “我实在是想不到自己留在这里，还能有什么样的作用！” “相反呢，我的眼光你也是知道的！”李星指了指自己的眼睛，嬉皮笑脸地说道：“尽快的为宗门带回一些好苗子，重新把宗门发扬光大才是我此刻最该做的事情不是吗？” 面对李星这种冠冕堂皇而又恰如其分的理由，而且在李星之前，宗门的前辈们踏入江湖，搜寻接班人开启巡游之旅，甚至于摸鱼逃班，也已经是一种惯例了，所以从宗门规定之中，南宫义也找不到不出任何劝阻的理由。 南宫义沉默着，斜着脑袋盯着李星看了半响，这才抬起头看向了远处天边乍放的天光，语重心长。 “师弟，你其实不必如此！” 南宫义真的和以前不一样了，在踏入明神境后，他的修炼犹如神助，进境之快，简直惊为天人，短短几个月的时间，就已经摸到了明察秋毫的门槛。 正因为如此，李星内心深处的想法，所有细微的表情，他都能感受得一清二楚。 “师兄不必多言！”李星明白自己的小心思已经被南宫义揣摩到位了，但即便如此，他也毫不在意笑得十分坦然：“这一步嘛，我迟早都要走的。” “我还年轻，想到江湖上去看看，而那江湖，可不只是这个小小的环安城和明镜宗啊！” “唉，”南宫义低下了头，深深的叹了口气，也算是明白了李星的想法，他既然坦诚地说出了这句话，便知其去意已绝，劝不住了！ 拿得起，也放得下，现在的南宫义不再阻拦，“什么时候走？” 对于南宫义瞬间情绪的变化，李星也感受到了，他开心的笑了笑：“你以为我会告诉你吗？” “也是，要是你说清楚了，搞不好师傅还会大醉一场，再抱着你痛哭流涕！” 南宫义也笑了，顺手从怀中掏出了一个鼓囊囊的丝质锦囊，一把塞入了李星的手中。 “拿着吧？” “什么玩意？”李星垫了垫锦囊，轻飘飘的，虽然心中大致有了些猜测。 “送你的礼物！”南宫义的笑容之中充满了坦诚，“我保证你会喜欢的！” 然后深深地看了李星一眼，挥了挥手，慢慢地离开了李星的小院子。 看着南宫义的背影，李星的笑容冷了下来，沉默地看着他的背影离开了自己的院子，再也消失不见。 李星打开了那个锦囊，一看，只见几张银票静静的躺在那里，轻轻的一摸，李星便知道了那足足有五万两之巨的巨资。 这南宫师兄，确实是最了解自己的人啊！ 李星心满意足地笑了，却也毫不客气的把这个银票笑纳，放在了自己的怀中贴身藏好。 随后扭过脸看向了在一旁收拾着行李的海棠。 “嗯，这件衣服得带上，还有火折子、锅……” 海棠现在已经今非昔比了，她不再是那个不通夏族语言的野蛮异族少女。 此刻的海棠除了长相之外，言行举止都与夏族人一模一样。 不清楚她的人，单看行为举止，还真会以为这只是一个稍微有些顽皮的大家的侍女。 这才是让李星放下了顾虑，决定带上海棠二人一起出行的理由。 “别想那么多！什么锅碗瓢盆的，我们带上了也不会有什么用！随便挑上几样带上就好！” “可是主人，我们不是要去很长时间吗？”海棠的动作不停，但是嘴中却问着天真的话语。 “谁告诉你我们要去很长时间的？” 李星打断了海棠的话语，辩解道：“说不定我们很快就能够找到可塑之材，然后出去溜达几天就回来呢……” 只不过这话说得没什么底气，声音也就越来越小，看着李星强撑而起的笑颜，听着这种有些勉强的话语。 海棠没有吭气，也没有拆穿李星，而是乖巧的扭过头，继续专注的收起东西来。 切！自己的演技还真是越来越差了呀，养气功夫也不知道退步了多少，不过是一点小小的波澜，就搞得好像谁都能轻易看穿一样。 看到海棠的表情，李星叹了一口气，目光又扭向了窗外的院子，他用着最后的时间拼命吮吸着宗门给予自己的温暖。 一想到他就要离开，其实心中还是充满了不舍之情，但是心中始终有一个渴望和理由在促使着他要出去看看。 在又一个下雪的清晨。 李星和海棠背上一个半人多高的竹篓，竹篓之中塞满了各种衣服、书籍、药材、应急的零碎等等之类行走江湖的必备之品。 李星带着海棠推开了院门，宗内的众人还在沉睡着的时候，便悄悄离开了明镜宗，走的时候倒是也没有什么留恋。 但李星是知道了的，当他走过花园的时候，感受到了几双眼睛，应该是师傅和南宫义吧！ 但他们并未再阻拦什么。 李星顺着大道，混入了街上早起的人群之中，出城的方向和他入城时的一致，只不过是相反的方向，径直的朝着南边的码头走去。 虽然想定了要走，但其实李星没有方向，他不知道该去哪里，也没有想好自己要到哪座城市去做什么事情。 李星只知道，先向南走吧，也许走着走着的时候，风儿会告诉自己方向！ 只有在这种静下来，心里没有了牵挂的时候，李星才反应过来，自己已经来了这里这么多年了，但他好像从未仔仔细细的去观察过路边的风景。 去观察过那些壮阔的山川和自由的飞鸟、盛开的繁花和青葱的树木，也没有闲情逸致悠悠哉哉的在河岸边钓鱼，在大路上策马奔腾，也没有看过那雪下的梅花，那山间中的清泉，那云雾缭绕之中初升的旭日。 这一切，现在李星什么都不想错过了，他准备用脚去丈量，用自己的眼睛亲眼去看。 如果能再顺道做些自己称心如意的事情，行侠仗义，抒发义气，那岂不是快哉？ 正好这是雪天，早就听闻环安城南距离数十里地有一座颇有名气的梅山，此刻应当正是满山寒梅绽放的时节。 既然无事可做，那便先温上几壶老酒，去那山中寻那梅花。 岂不快哉？ 打定主意的李星也不再迟疑，便带着海棠，深一步浅一步的朝着那几十里外的梅山走去。 他一点也不急，真的，哪怕这样慢悠慢悠的走，他们今夜太阳下山之前，也没有办法到达那个地方。 也无所谓，走到哪里就算哪里吧。 兴起而出，兴尽而眠，总是把自己逼得那么紧是要干什么呢？ 没什么任务，也没什么追求，自由自在无拘无束，岂不是美事！ 李星忍不住的哼起了歌谣。 “山一程，水一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