九成宫,兽苑。 媚娘正眉头紧锁站在一处围栏前。 晨起,媚娘记得今日是姜沃的休沐,原要去宫正司的,谁知到了门外,正巧遇见文成公主带了个侍女进门。 媚娘想了想,便避开了。 后妃里头,想用关怀文成公主在圣人跟前刷贤惠分数的不在少数,但文成公主深居简出,不太肯见嫔妃。 除了奉圣旨替她置办嫁妆的韦贵妃,文成公主去亲谢了两回,其余娘娘们,哪怕是主动邀请,文成公主都婉拒了。 后宫中就此颇有微词,比如媚娘就听刘才人替阴妃娘娘不忿过:“不过是个外四路的宗室女,要和亲才封了公主,娘娘好心关怀,是可怜她无依无靠的,她却避着,不识好歹。将来孤零零去了番邦之地,若是过得不好,内廷里能为她说句话的人也没有。” 媚娘倒觉得文成公主挺聪明有骨气的:她这一去和亲吐蕃,所经历的荣辱悲欢,都绝不是后宫女子们几句唇舌能改变的。 正如她回答徐充容那句话,要是吐蕃再起歹意犯大唐国土,她作为和亲公主,便是首当其冲,性命也难保。 既如此,何必把留在故国的最后光阴,浪费在这些无用的社交上,还不如多探听些吐蕃的文化人情,多了解些高原水土来的实惠。 于是媚娘就避开了。 免得此时进去,文成公主把她也误认做刷分的嫔妃。 既不能去宫正司,媚娘想了想就往兽苑来。 她是特意去看五十九号猞猁的——就是她初次到兽苑骑马,坐在她马背上的那一只。 猞猁性子并不是亲人的,但这只却格外亲近媚娘,在媚娘身后坐了一回,竟就记住了她。后来媚娘有日闲闷,再逛到兽苑时,小猞猁依旧认得她,伸出爪子轻轻扒拉她的裙角,还拿毛茸茸的头去蹭媚娘的手。 媚娘被毛茸茸拱的心软。 兼之她素日无事,近来就常去兽苑看小猞猁。 这段时日,已经有不少猞猁被跟来九成宫的王孙公子们预定,放到了更宽大舒适的兽栏里,挂上了牌子不允许外人接触。 但五十九一直没被挑走。 它年纪小,体格还没有彻底长开,是一只弱小的猞猁,排名也很靠后。俱驯兽倌儿看来,五十九今年被贵人挑走的可能性,本来就不大。 所以当时媚娘想试试带着猞猁骑马,兽苑的人才挑了五十九号给她玩一会。 毕竟那些能够讨好圣人和王爷勋贵们的精英猞猁,都会被更好也更严的饲养观察着,不会轻易给宫女和后妃们赏玩。 当然,不够精英的小五十九,过得日子也不如精英猞猁们。 已经被贵人们预定的猞猁,每日会有活物投喂,既保证充足的营养,也保持它们捕猎的野性。 但像小五十九这样的猞猁,就只能吃兽苑配的饲料和边角肉。 于是媚娘每回过来,都会自己拿钱,向膳房买一包鲜肉专门来喂五十九。 这是她的偏心。 然而这次过来,媚娘完全没有了喂肉的心情。 小五十九不在原本的兽笼中。 媚娘到的时候,只见一个十二三岁的养兽倌儿正在来回搬草,将新鲜的干草铺在地上。 兽苑里除了几位大管事,下头便是驯兽倌儿和养兽倌儿。 这两桩都是苦差事,一般刚分过来的十岁出头的小宦官,都只能做养兽倌儿,负责兽类的投喂和清洁工作。直到年纪大些,力气足了,脑袋也够机灵,才能从养兽倌儿升做驯兽倌儿。 媚娘对这小养兽倌儿有印象,他瘦小的似乎风一吹就能刮跑,做事倒是很勤快。他是专门负责五十九到六十一这三只猞猁的。 这三只猞猁,一只比一只小,明显今年都没什么被贵人挑走的前程,但这小养兽倌儿依旧勤快的很,把兽笼收拾的干干净净。 听到脚步声,那小养兽倌儿回过头来,堆笑道:“武才人。” 媚娘便问道:“五十九是被人挑走了吗?” 小养兽倌儿脸色一白,他动了动嘴想要说话,却又有些害怕似的。他将手用力擦了擦,然后弓着腰道:“我带武才人去瞧瞧吧。” 媚娘跟着他来到马场旁边的一处围栏旁。 越往这走,媚娘心越凉:马场旁边的这处兽栏一般都是空着的,唯一的用处,就是那些贵人们来试豹子猞猁时,不肯空试,需要些黄羊野兔等猎物下场。 这处围栏就是专门用来装这些送死猎物的。 媚娘站到了围栏前。 向来空着的木栏围就的笼中,她熟悉的小猞猁奄奄一息趴在里头,前爪鲜血淋漓,还露着骨头。 媚娘忙走近几步,贴着木栏,想要看的更清楚些。 小猞猁依旧认识她,抬了抬头似乎想要去蹭她的手,可惜没有力气,很快又卧了下去。但就这样微弱的一动,牵到了它受伤的腿,又涌出鲜血。小猞猁腿下的土地,原本浸润又风干了血后暗红色的土,重新染上触目惊心的鲜红。 她忙叫住想要离开的养兽倌儿:“这是怎么了?”兽苑的人都是从小与兽类为伍,从不会虐待动物的。 那养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