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77章王司徒（四） 五年后 永寿二年（公元156年） 凉州 陇西郡 狄道县 几十年前，这里的百姓曾经受到大儒王溤的传道授业解惑，王溤还教导陇西郡的汉人百姓如何用粪便堆肥，并且教导当地的羌人百姓更加合理地对羊群进行牧养。 一些凉州当地的豪强还将自己的家族子弟送到王溤身边，免费学习儒家经学。 陇西郡府 “府君，这样的话，那些羌人会造反的。”听闻陇西郡太守王光要继续强征羌人的牲畜，陇西郡兵曹董卓在一旁赶忙劝说。 这个陇西郡兵曹董卓就是当年那个董君雅的儿子，如今已经是个十七岁的黝黑少年。 “你在教本太守做事？”已经三十四岁的王光不屑道。 五年前，仅有二十九岁的他就靠着家族名望和家族把损坏的蛛丝软甲送给了大将军梁冀，从而坐上了陇西郡太守的位置。 中原那些郡县有士族盘踞，在那些地盘贪腐容易得罪当地士族，毕竟士族们都把自己郡县当成自己的私产，除非你肯把贪腐的钱财大头分给当地士族。 但王光是来站着捞钱的，不是来跪着给中原士族当狗的，所以他便特地来到偏远危险的凉州贪腐。 在凉州几乎没有士族，可以随便捞钱，还不用跟别人分钱，可以自己拿大头。 “为了当上这陇西郡太守，我们王家连先祖枔穿过的蛛丝软甲都送人了，这件蛛丝软甲光是造价就要上亿五铢钱，要是不捞上十亿八亿的，那我这陇西郡太守岂不是白当了吗？” 王光内心这般想着，对于捞钱捞得太狠会有怎样的后果根本不在乎。 虽然他这几年已经捞了将近十亿钱，但他仍旧不满足，想要在今年捞最后一笔，这最后一笔必须竭泽而渔，这样辞官还乡时才能心里舒坦。 造反呗，反正我王光捞完钱就回辽东咯，你们造反也跟我没有任何关系，要头疼也是朝廷头疼，跟我王家何干？ 我就是要强行征收牲畜，把征收来的牲畜卖给商贾，然后带着卖牲畜的钱跑路回辽东，把凉州陇西郡的烂摊子扔给下一任太守，捞完钱就及时跑路，这就是我们王家子弟当官的初心，哈哈哈！ 王光根本就不在乎凉州会烂成什么样子，反正他又不是凉州人。 看着太守王光一意孤行，董卓长叹一声，也是无可奈何，只好遵循命令，对王光恭敬道：“属下不敢！” “好好干，后面会越来越甜的。”陇西郡太守王光拍了拍黝黑少年董卓的肩膀，对其鼓励道：“等你干出成绩，我一定升你做主簿，甚至向朝廷举荐你做官。” 王光对董卓画着大饼，其实他根本不在乎董卓的死活，到时候贪腐的事情败露了，死的也是董卓这个没背景的，而他王光可是士族子弟，最多坐个牢就行，所以到底要怎么选择，只要眼前的黝黑少年董卓不是傻子，就应该知道怎么办。 “属下定当竭尽全力。”黝黑少年董卓这时才来了劲头，想要努力敲诈羌人的财富，这样才能被太守提拔。 他虽然出生于颍川郡，父亲董君雅因为曾经护送过大儒王溤，所以沾了光，被朝廷提拔为县尉，虽然是个芝麻小官，但芝麻小官也是官，起码比吏更好。 然而，董卓的童年生活却并不如意，颍川郡可是士族云集的地方，他董卓的家族不过是个小豪强小地主，这样的家世虽然比那些吃了上顿没下顿的朝廷自耕农要好很多，但也仅此而已了。 经学察举之类的自然跟董卓无关，但好在家里是个小豪强，所以上个蒙学识字还是问题不大的。 他的父亲希望他多多跟颍川的士族们交流，想办法融入士族圈子。 然而，圈子这种东西不是你想融入就能融入的。 颍川士族们对于主动跪舔的董卓非常不屑一顾。 我们是什么身份？士族！你董卓是个什么狗巴玩意，一个小豪强家族出身，也配跟我们这些高贵的儒士谈论风花雪月？滚！ 屡屡在士族子弟那里碰了一鼻子灰的董卓只好去跟那些富商豪强甚至平民家的同龄人玩耍。 他的这种行为自然是被其父亲董君雅怒斥：“你父亲我靠着护送一位大儒才有了今天，你小子就算不能像我这样做出护送大儒这种光宗耀祖的壮举，起码也要结交一两个士族子弟才行，怎么能整天跟一群白身瞎混日子？” 但久而久之，董君雅也发现，不是他的儿子董卓不想融入士族圈子，而是士族圈子不屑于把董卓融入进去。 无可奈何之下，董君雅带着一家人又迁徙回了凉州，因为凉州有很多战事，可以靠着当兵打仗建功立业，从而也有一丝丝机会跻身成为士族。 “天下十大士族之一的辽东王氏，他们的先祖王优安就是靠着抗击匈奴的战功才让家族壮大，最后一步步发展成士族，阿卓，我不奢求你也做个王优安，更不奢求你带领我们董家晋升为士族，但你起码要建功立业，让我们董家能够靠着战功去给士族当狗，这样也好过做一个小地主，不然你看看我们现在，想要给颍川士族当狗，结果人家颍川士族还嫌弃我们董家身份太低，不屑于要我们这种狗，这世道，想要给别人当狗，人家还嫌弃，唉……” 董君雅语重心长，经常这样教育董卓。 前往羌人聚集区的董卓，不断回想着父亲的那些告诫，心里五味杂陈。 父亲迁徙到凉州后没两年就病逝，家里都是他们三兄弟自行做主。 他在家里排行老二，现在正在陇西郡太守府当兵曹，他的兄长现在是陇西郡一个小县的县尉，他的弟弟是陇西郡太守府的市掾，负责管理市场贸易。 刚来到羌人聚集区时，那些羌人百姓都很欢迎董卓。 因为董卓自从搬家到陇西郡后，就常常跟当地的羌人少年玩耍，大家相互间也都很熟悉了。 “是我的好兄弟阿卓来啦，阿巴，快挤点最新鲜的羊奶来。”一个羌人少年说着不太流利的汉语，脸上带着纯真的笑容，他还有个汉人名字——鼎针。 看着热情招待他的羌人百姓，董卓心里很不是滋味，他很希望这些羌人能对他董卓破口大骂，这样他董卓在强征牲畜时就能没有那么多愧疚感。 但是……为了完成太守王光的任务，董卓还是说道：“诸位，朝廷有令，征收你们全部人的全部牲畜，不从者一律视为造反！” 哗—— 所有羌人都目瞪口呆地看着董卓，尤其是刚刚还准备热情招待董卓的那个羌人少年，正在挤羊奶的手都颤抖了一下，他吞了吞口水对董卓问道：“去年和前年不是已经征收过了吗？” “那是去年和前年的，今年还要征收。”董卓无奈道。 呼呼—— 寒冷的风吹过，所有羌人都不知所措，如果把牲畜交出去，他们会死的，可如果不交出去，这几十年来，被朝廷镇压剿灭的羌人已经有几十万，朝廷连汉人百姓的死活都不在乎，更加不可能在乎他们这群羌人百姓的死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