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蕲公,今日可安好啊?”
清晨,李由走到一辆马车前,笑意盈盈的向缚在车上的男子开口。
那男子四十多岁,面容白净,方面短须,身着华服,颇有贵族气质。
只是随着这几天的赶路,他身上华贵的衣服早已破烂脏污,白净的脸上也满是尘埃泥土,看上去显得狼狈不堪。
蕲公抬起头,感受着身上紧紧捆绑的绳索,不由苦笑道:“缚太急,还请军候缓之。”
听到这话,李由哈哈大笑。
“若是缚的不急,让你这蕲公在半路上跑了,我的功劳又该到何处去寻?蕲公啊,你就忍忍吧,等回了秦国,我再给你缓缓。”
“来人,给蕲公喂食饮水,莫让蕲公渴着饿着。”
李由大笑着转身离开,留下被绑在马车上的蕲公满脸哀苦。
李由很开心,特别是每天一早和傍晚睡觉前,他都会来这辆马车前,取笑那蕲公一顿。
无怪乎其他,因为这个蕲公就是赤裸裸的军功。
李由看着他就高兴。
“有蕲公为证,大王一定会认可我,赏识我的。”
在如今李信惨遭大败的情况下,他李由不仅能率领残兵,转战数百里突破重围回去,还能抓获一个楚国县公作为战果。
这是什么?
这是众人皆败,唯我独胜啊!
在一堆败将的衬托下,岂不更显得他李由战功煊赫吗?
“我虽然是第一次上战场,但绝不比那赵佗差劲。哼哼,特别是我这次抓了蕲公,有此功勋,不仅可抵之前弃军之罪。甚至在当今满目败绩的情况下,被大王特地褒扬,赐爵一级也说不定。”
李由一边吃着短兵递过来的干粮,一边尽情的放飞着思想。
“如果大王为我赐爵一级,我岂不就是右庶长了。”
“而那赵佗,他还留在平舆驻守,等到楚军攻过去的时候,他如果率兵抵抗,必定寡不敌众,会落个被楚军俘获或是斩杀的下场。如果他弃城逃跑,那就是一个弃城逃亡之罪,日后就算能活着回到咸阳,也少不了削爵抵罪。不管怎样,他都比不过我!”
“如此一来……公主,就是我的了!”
“哈哈哈……”
李由越想越开心,嘴里原本味同嚼蜡的干粮,在此刻仿佛也变成了美味珍馐。
周围的短兵皆一脸惊诧的看着自家军候,不明白他怎么吃个干粮,还能发出这种笑声。
特别是李军候脸上露出的那种“痴笑”,看得人浑身起鸡皮疙瘩。
好在不一会儿,近两千士卒就吃完朝食,开始拔营启程,继续向着西北边的铚邑出发。
行了数里左右,前方探路的游骑屯长就拍马回来禀报。
“禀告军候,吾等已经探查过,铚邑附近并无楚军驻扎,城头守卒稀疏,缺乏防备,按吾等估算,邑中守卒最多两三百人。”
“好!”
李由大喜。
一切果真如他所料,楚国东境的城邑都将兵力拿去支援项燕了,城池本身反倒防守空虚,正是他一战破城的好机会。
他要像突袭攻破蕲邑一样拿下铚邑,到时候他们这支秦军又可大抢特抢,好几天都不用啃干粮了。
“要是能抓住铚公的话,我手上就有两个县公了。等到回了咸阳,这右庶长之爵定然稳了,嘿嘿嘿……”
李由脸上笑容越发灿烂起来,他让士卒暂停前进,休憩一会儿,准备等会儿发动攻城。
然后他走到一辆从蕲邑抢来的战车上,高高站立,转身向后,开始对着众士卒发表演讲。
“二三子,前方五里外就是铚邑了!”
“此刻城中防备空虚,守卒不过两三百人,吾等只需一个冲锋,就能将铚邑拿下,就像之前咱们突袭蕲邑时一般。到时候,吾等抢了铚邑的府库粮秣,抓了铚公,一把火烧了他楚国城邑,岂不美哉?”
“尔等接下来,当打起精神,待我军中鼓声一响,就要向前……额……”
李由激昂的演讲声戛然而止,他双眼愣愣的盯着远方,嘴巴大大的张开,脸上浮现惊愕的神色。
众秦卒正被李军候的演讲声刺激的热血澎湃,已经有人开始想象杀入铚邑城中吃肉喝汤的美妙场景了。
哪料到李军候突然就像遗矢到了一半,突然又憋回去一样,直接断了声音,让众人不由感觉难受极了。
有心思灵巧的军吏还以为是李由需要呼声捧场,便振臂呼道:“吾等勇往上前,必取铚邑!军候威武!”
众士卒一愣,也忙跟着那军吏振臂高呼道:“吾等必取铚邑,军候威武!”
在那阵阵呼声中,李由的脸色却越发难看,甚至向着恐惧转变。
他此刻站在马车上,比众士卒站得高,又是对着手下演讲,目光刚好能看到整个军队的后方。
李由能看到在这支秦军后方千米、甚至数千米的地方。
那里,有赤色的军旗出现,虽然因为距离远而显得很小。
但那刺目的红色,依旧唤起了深埋在李由心中的恐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