洛阳是当时全天下最大的商品集散地,且紧临洛水,南北汇通的货物自然少不了水路运输。两岸陈列着各色码头,大大小小的客货船只有序地来往着。舒晏一行人来到码头,找到那艘大船。挑选了两根中意的檀木,与货主谈好了价钱,就在旁边看着船员卸货。
众多船员中,有两名少年人,不但穿着打扮与其他船员不同,搬运动作也很显生疏。舒晏猜想,一定是为生计所迫,新入行的学徒。卸完船,其他人都跑到船主跟前领算工钱。那两人却分文未取,而且还冲着船主长揖短揖,似乎还是千恩万谢的样子。
舒晏指挥着众人将两根檀木搬到自己带来的一辆马车上,捆绑牢固。因为木材十分昂贵,他不敢大意,也无暇在意那二人。却见那二人辞别了船主,欢呼雀跃着,朝岸上走来。
其中那个年长一些的道:“我们终于来到洛阳了,想不到我们兄弟也可以有幸来见识一下京师的繁华。”
另一个年幼一点的道:“是啊哥哥,别说京师,就是这一路上,也涨了不少见识。难得来一回,我们要好好地游玩一番呢。”
“玩是要玩的,但要先把韩若馨的正事办好才行。我们马上去尚书台去寻晏哥。”
“何必那么心急,找到了晏哥,他又要拘谨我们,到时候哪还有自由?”
非常熟悉的乡音,令舒晏情不自禁地扭头打量着这两个年轻人,及至听到他们说出若馨和自己名字之时,眼前猛然一亮,大叫道:“舒金、舒银!”
二人想不到初到异乡,居然有人呼唤自己的名字,惊诧回头,不禁喜出望外,齐声叫道:“晏哥,原来是你。我们正愁找不到你在哪里,这下可省了我们的麻烦了。”
舒晏拉起他们的手,欢喜地问道:“你们怎么会来到这里?”
舒银道:“我们带来两封信给你,一封是若馨哥哥的,一封是夏公公的。”
舒晏刚要问,却听舒金局促着道:“我们乃是自家弟兄,哥哥还是像以前那样,就叫我们大奴、二奴吧。”
“那怎么行,你们也已经长大了,何况现在是出门在外,比不得在汝阴老家,若是再提乳名,就太显得菲薄了。”
此二人正是舒小六的两个儿子。舒小六本来也不识得什么字,这两个儿子一直就没有正式名字,一直呼唤乳名。大奴和二奴小时候不怎么学好,游手好闲,光做一些小偷小摸之事。直至后来竟联合大盗偷了舒家庄筹建庠学的钱。幸亏舒晏想了法子,将自家的房子改做庠学,请若馨做了助教。大奴、二奴也改过自新,趁便去上了学。自家孩子学了好,舒小六欢喜,就给两个儿子分别起了一个正式的名字:舒金,舒银。
此次这兄弟二人来到洛阳,也是专门奔舒晏来的。前些时,舒晏曾经给若馨去过一封信,想要撮合他与阮水结合。
若馨也跟舒晏一样,只把阮山兄妹当做一个匆匆的过客,怎么也没想到居然还能再见面,而且那个只有一面之缘的南越女娃竟有意于自己。他当然十分欢喜。虽然已是弱冠之年,可是忧虑到自己还非常的清贫,阮家兄妹怎么说也是为朝廷做事的人,难道真的不会嫌弃自己吗?晏哥一心为我着想,会不会没有考虑人家的感受,太一厢情愿了?况且,自己与晏哥虽然是异性兄弟,可却胜似一家。自从姊姊死后,作为兄长的他一直孑然一身,没有成家,我作为弟弟的哪能僭越到兄长之先?
若馨打定主意,便不敢贸然应承。他写信给舒晏,一是借口自己作为弟弟,成家之事不能先于哥哥;二是推脱自己乃一介布衣,配不上阮家女子,请兄长慎重考虑。
夏春也要写一封信给舒晏。原来舒晏自从去到洛阳之后,与家里的书信不断。可是在调任车府令之后,一直未与家里通信。舒家庄可算等到了舒晏的来信,信中却只字未提他自身的近况。夏亭长不放心,便自己口述,让若馨另外代写了一封信。夏春写此信的目的,不光是询问舒晏的近况,更重要的是将家乡庠学的情况反映给舒晏,让他出面想想办法。
自从汝阴除国复郡以来,邱守泰由国相变为太守。身份有了转变,可是贪腐之心却一点没变。照旧在收支两条线上下功夫。在赋税方面刻意歪曲标准,明暗相兼,明的应付朝廷,暗的中饱私囊;用度上却能减则减,尤其是在庠学支出上。在最初的两年,汝阴各地庠学的开支完全是自己想办法解决的。自从舒晏得知这个情况后,多次与邱守泰交涉。邱守泰碍于舒晏在朝中为官的缘故,不敢不予以理睬。饶是这样,助教们的薪俸也只按底限,且常常以各种理由搪塞不发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