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边借五石散消极麻醉,那边却有人积极向往。永安长公主自从听说施家欲要尚主的消息,激动得不得了,连日来日不思食,夜不成寐,只盼着贾后能将此姻缘指给自己。她白天依旧到玉叶馆中,却心不在焉,常常莫名其妙地脸红心跳。一向不怎么注重仪表的她居然用心开始妆扮自己。
女人最懂女人的心事,这些变化当然瞒不过芷馨。永安长公主早就没有了母亲,在宫中没有亲人,虽然有不少同父异母的姊妹,可是全都各成一派,不可交心,甚至彼此为敌。关于成长中的头等大事,除了芷馨,没人给予她诚恳适当的交流。
芷馨唯恐她过度用心,对身体不利,就想去开导她。本以为她一定是对镜理妆或是凭空发呆,谁知进门之后,却见她抱着一本书在看,这令芷馨十分欣慰,以为她终于能够沉下心来了。
“这么用功,学《诗》还不够,又在研究什么呢?《论语》还是《礼记》?”
突然的一句话却把永安长公主吓了一跳,忙把书藏在了身后。
然而却让眼尖的芷馨发现了,乃是一本《女训》。不禁掩口笑道:“女大不中留,果然不错。这亲事八字还没一撇呢,长公主就急着做贤妻良母了!”
永安长公主立刻红了脸:“哪有啊,就是没读过,好奇读一下而已。”
芷馨见其紧张慌乱的样子,笑道:“《女训》乃是贾充前夫人李氏所作,就是专给女人读的。何必遮掩呢?”
“嘻嘻嘻。”永安长公主听了这话,才知道芷馨不是打趣她的,方将书拿到面前来,“听闻此书在外面广泛流行,所以我也想读一读。”
“此书是教育女子节烈慈孝,不淫不妒的,百姓之家,尤其是豪门世家,特别重视于此,都希望把女儿培养成贤良淑德的品格。因为这样的女儿出嫁后不但会给母家增加颜面,更重要的是会令夫家高看自己一眼,免得受到歧视。不过呢......”
“不过什么,有基于此,我看此书不是很应该很应该的吗?”
“此书对女人的确有好处。不过对于你好像没什么必要。俗话说,皇帝的女儿不愁嫁。天下父母都是唯恐自己的女儿在夫家会受气,可从没听说过皇家的公主会受夫家气的。哪个公主在夫家都是盛气凌人的,只要不给夫家气受,夫家就谢天谢地了。”
芷馨当然知道学习《女训》可以促使女人向善。她之所以对永安长公主这么说,是想规劝她不必过于执着做一个前妻良母的意思。谁知永安长公主听罢,顿了顿,一本正经地道:“我不管别的姊妹怎么样,反正我是不会以公主的身份凌驾于夫家之上的。一个女人能跟自己喜欢的人在一起就是最大的幸福,不管她是公主、闺秀、市井卑女还是村姑。若是以尊卑相论,居高自大,何如不出宫?皇女虽然尊贵,却没有快乐。出宫之后,就是想过一个正常女人的生活。若是能够遇到一个自己喜欢的人,知冷知暖又知心,此生足矣。”
芷馨比永安长公主的年龄稍长几岁,两个人的关系亦师生、亦朋友、亦姊妹。一直被当做师长、姊姊的芷馨,反被自己的弟子、妹妹的这番话给震撼到了。她想不到昔日还是一个不经世事的小女孩,怎么突然之间就长大了,变成了一个明理多情的女人了。枉自痴长了人家几岁,与之相比,自己惭愧得很。想起自己与晏哥来,当初怎么那么傻,明明是自己认定了终身、爱慕了十六年的人,被自己一步棋错,生生地分离了。她又想起前日谢淑媛所说的“过时之花”的话。不禁在心内暗自感慨:是啊,一个女人一生能有多少青春可供等待?本来可以将自己最美的年华献给晏哥的,谁知道......
可是我们真的就这样活生生地分别下去?就该命中注定相忘于千里之外吗?
之死矢靡它。至死也不会甘心!
可惜自己不是一个男子,逃不出这重重高墙。可恨这重重的高墙,石府的高墙、宫中的高墙,将自己与外界截然隔离,没有一点纰漏;可恨自己的圈子,石家的圈子、玉叶馆的圈子,谈天论诗的大有人在,真心能帮助自己的却无一人。
芷馨本是来开导永安长公主的,没想到自己却抑郁了。黯然辞别了永安长公主,回到自己的房内,独自坐在榻上出神发愣。她原本有两个贴身的婢女,春兰和芍药。芍药却在前些日子刚刚被石老夫人给配了出去,配给了石崇的一个得力下人。如今她身边只剩下春兰一人。
春兰觉察出芷馨今日有些不对,只是不好贸然询问,刚想去烧茶,忽见芍药满面春风的从外面进来,就笑着打趣道:“有了男人就是跟我们在一起时不一样!老夫人给你配了个好夫婿,你就欢喜得合不拢嘴了。”
芍药听罢笑怼道:“休要说我,我们两个虽然跟女郎相处甚厚,不忍分离,然而总不能这样过一辈子,女人终究是要找人家的。老夫人也在为你择人,你离嫁人还会远吗?”
这不禁更增添了芷馨的悲凉:身边的人一个一个的都要飞走了。曾经多么的亲如姊妹,女人终究只有嫁人是归宿吗?
春兰并未分辩说自己不想嫁人之类的话,只是红着脸道:“难得你还有点良心,不忘回来看看我们。你等着,我去烧好茶喝。”说罢就提着壶出去了。
芷馨让芍药坐下来,问了些家里的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