叶舂听罢十分哀婉叹息:“舒兄年轻才俊,乃是寒门仕人之中的佼佼者。我们都奉你为旗帜,期盼着你能出人头地,一路高升,为我等争一口气。谁知竟落得这步田地!”
舒晏十分云淡风轻地笑了笑:“叶兄太言过了,在下何德何能受此抬爱?我舒某不会什么为官之道,或许根本就不该进入仕途,你等同仁还是不要以我为表率的好。世风如此,既然想混迹仕途,我们寒门仕人比世家子弟更应该学会多多逢迎,委曲求全。即便难求上进,至少也可以寻得立命保身。”
“罢了,罢了。连你这样德才兼备的都不能安身立命,我等还能有什么期盼?”叶舂连连摇头,忽而又郑重地道,“算了,算了,不说这个了。你此去大宛,我有两件事对你放心不下啊。”
“哪两件事,有劳叶兄惦记?”
“其实以你的才能和脾性,无论哪一件差事交给你去做,你准能确保无虞,没有什么是做不成的。可是你此去大宛,却有两件无能为力之事。第一呢,就是语言不通。你不会大宛语,即便你口若悬河,即便你满腹经纶,任凭你怎么能耐,到了那里也等于对牛弹琴,根本施展不出去;第二呢,要去大宛,必要走关中一带,经长安出玉门关。可是如今关中一带氐羌拥护齐万年反叛,战事不断,兵荒马乱,十分地危险。我只怕你还没出大晋疆域就已经凶多吉少了啊。”
叶舂的话十分恳切,舒晏不由地拱手谢道:“叶兄说的这两项十分中肯,小弟我何尝不忧及?奈何贾谧这样安排,能有什么办法?只能硬着头皮去了!”
两个人正在嗟嘘,小默从里面屋内出来笑道:“哈哈哈。我当是什么难事呢,只这两件,完全不必担心。”
“姜兄弟你——你躲到里面去干嘛?”
原来刚才小默在探问舒晏喜不喜欢自己时,已经觉得很羞涩了,又恰逢叶舂来访,更觉得不好意思,就偷偷地跑到內间屋去了。
“刚刚有点头晕,在里面休息一下,叶兄莫怪。”33
叶舂忙道:“不怪不怪,只是我想请问小默兄,这两件难事令舒兄弟愁眉不展,你居然说完全不用担心,难道你能给想出什么好办法解决吗?”
“还用想什么办法?我自己就给解决了。第一,我祖母就是大宛人。虽然她跟那边早已断了联系,我也不认识那边的亲人,不能指望帮忙,但我自小就跟她学过大宛话,跟大宛人交流完全不用担心;第二,我乃是羌人,我外公更是身为羌酋,我虽然不能力挽狂澜,阻止齐万年反叛,然而保护一两个人过境还是没问题的。”
叶舂听完,愣了愣神,“怎么我听你这意思,像是要跟舒兄弟同去呢?”
“就是要同去啊。”
“你怎么能同去?你的珍馐令不做了?”
“不做了呀!”
“你可是神厨,即便你自己想弃官,皇上皇后也不能放你走啊?”
“放不放是他们的事,走不走是我的事。我一心要走,谁能拦得住?”
叶舂不住点头:“那当然好,你惯走江湖,且又有那两个优势条件,有你陪舒兄弟西去,肯定万无一失了。但也不可大意,这趟行程属实是太远了,你们两个要好好地规划规划。我还有事,就不打扰你们了。”
与叶舂拱手而别,小默一转头,发现舒晏正用莫名其妙的眼神看着自己,瞬间觉得惊慌失措。
“你刚才说的是什么疯话?什么变成女人?”
“我——”小默本想今天就将实情告诉舒晏,可临到嘴边才发现是这么的难以开口。也许是时机还不算成熟吧。
总之他已经对仕途彻底失意,又答应陪我浪迹天涯了,算是煮熟的鸭子了,还怕他飞了吗?况且这一路旅途之上,如果表明了男女的身份,肯定多有不便,甚至以他那么讲究君子之道的人,压根就拒绝带我上路了也不一定。想到这里,故作嗔态反问道:“既然知道我说的是疯话,你还当什么真?问什么问?”
“你这厮,我都愁眉不展了,你还有心情开这种玩笑!”
“就是怕你愁眉不展,我才说些玩笑话,缓解一下你的愁绪嘛。”
“有你同行,不但旅途不寂寞,还能解决我的两项难事,我欢喜得不得了。实话跟你说,你能陪我去,我求之不得。若不是担心你的官印,我早就直接先求你了。”
虽然刚才的试探,没有听到对方说“喜欢自己这样的女人”一类肯定的话,可是“欢喜得不得了”、“求之不得”这两句话可不明明就是喜欢吗?她无比甜蜜,有点迫不及待地问道:“我们什么时候出发?”
“如果你没什么事,我们明后天就出发。”
“明后天——太紧促了吧。能不能等三四天?”
“三四天?朝廷催得紧不说,何况也不用那么长时间筹备吧?”
“虽不用筹备什么,但是我们必须要等一等。因为啊,我给你酿的葡萄酒快要好了,我哪能不让你尝完再走?”
“真的吗?”舒晏一喜,“为了酿造葡萄酒,你可是费了不少的周折,如今成功在即,哪能不等一等?必须要等,等喝了这个酒壮行!”
“好,你就回去等我的消息吧。”
此时的小默哪还有心情去关心御膳的事。舒晏走后,她即刻回到自己的房间,思考着怎样能够解脱。她想着:若是直接写一份辞表交给上司光禄勋,他肯定不同意。不但不同意,还可能拿皇上、皇后来压我。皇上还好说,贾后那么阴毒,如果我强行违背着她,岂能有我的好果子吃?哎,既然君子之道行不通,就行小人之道,到时候就给他来个不辞而别,凭空消失吧。呃——好像也不妥,谁都知道我跟舒大哥关系最好,如果我跟他同一天消失,别人肯定会怀疑,那岂不是要连累舒大哥?
两条途径好像都不行。她突然想起了上次因为要学酿葡萄酒而回家的时候,向光禄勋王戎请辞,王戎不同意,自己硬生生地走了。到家后恰逢祖父祖母过世,回洛阳后就以这个为请假的缘由报之王戎,居然没有受到责罚。
回家探丧,这可是个合理有效的理由,只是祖父祖母没了,外祖母也没了,父母的年纪还不老,这次要借口谁?看来必须要委屈一下外公了。外公可是酋长啊,酋长就酋长吧,我又没有别的外公。何况这也不算诅咒,要是诅咒管用的话,贾后岂不是要死了一万次了?好,就这么定了,向王戎说——外公病重,我要回家探望。
有的人死了,但没有完全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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