幽深的洞窟中,宋辞晚开始了自己的常规操作。
她拂袖一扫,天地秤飞出,便将前方祭坛,连着祭坛上的所有东西——
包括那些黝黑诡异的阵旗、元珠摆设的符号、连绵扭曲的骷髅台阶,还有祭坛上刚才被宋辞晚置换的枯枝等等,全部收入了天地秤中。
轰隆隆,洞窟一阵颤动。
痛哭中的骷髅修士呆了,她痴痴望着前方消失的祭坛,枯瘦的脸上流露出绝望崩溃的神情。
“我的祭坛!”她凄声大喊,喊叫中,她合身向宋辞晚扑来。
但下一刻,捆住她的火绳立刻收缩,弹身而起的骷髅修士猛地又跌回地上。
恐怖的高温在瞬间将她仅存的血肉烧穿大片,她浑身冒烟,再次痛哭:“放过我!求前辈放过,小修错了!我错了,呜呜呜……”
一团团人欲浮现:【人欲,魔化的练气中期修仙者之苦恨、愤怒、绝望,二斤九两,可抵卖。】
【人欲,魔化的练气中期修仙者之恨怒、绝望、迷茫,一斤七两,可抵卖。】
【人欲……】
……
骷髅修士的情绪起伏很大,看起来目前尚未有枯竭之相。
宋辞晚便耐心反问:“你错哪儿了?”
骷髅修士被这一问,立刻又激起一丝求生的希望。
她连忙仰起头道:“前辈,小修错了,小修不该反抗,求前辈饶恕!前辈,这祭坛乃是小修千辛万苦修筑而成,耗费小修半生心血。小修方才不是故意,实在是心痛啊……”
说着说着,骷髅修士又哭了起来。
她哭得实在太可怜了,哪怕她此刻的形象既狰狞又诡异,这一声声痛哭仍然具备极强的感染力,真个是闻者心酸,见者落泪。
奈何宋辞晚是个铁石心肠,任由这骷髅哭得再是可怜,她也分毫不为所动。
宋辞晚用火绳拉着骷髅修士,将她拖拽到了方才被打破的那面石壁后方。
此时烟尘已经完全散去了,石壁后方的景象令人触目惊心。
只见这新的洞窟内,不但错落排列着数十具骷髅——
必须说明的是,这些骷髅都是真骷髅,真骨骼,是完完全全的死者残躯。
每一具残躯的骨骼上都遗留着不同的伤痛痕迹,有些像是被火烧过,有些像是生前曾被车裂,死后又被缝补,有些骨骼上坑坑洼洼,又像是被什么怪物啃噬过……
总之各种各样,还有许多,以宋辞晚的想象力甚至都想不出来他们生前遭遇过什么酷刑。
而在这些骷髅的前方,横放着一个粘稠的紫黑色血池。
血池内,尚有残存的血肉沉浮。
骷髅修士被宋辞晚拖拽到此处,不由得便身躯颤抖了一下。
宋辞晚问:“这些,都是你做的?说说你这邪功究竟如何修炼?”
骷髅修士不肯言语,宋辞晚取出五毒罐,放出了久未见天日的黑虫。
这些黑虫如今宋辞晚已经很少使用,五毒罐的等级太低了,有要压不住罐中黑虫的迹象。宋辞晚需要将其镇压在沧海洞天中,五毒罐才不至于失控。
她也时常将黑虫取出来给大白鹅做零嘴,大白鹅吃多些,黑虫数量减少些,如此也能降低压力。
但眼下,黑虫又派上了新用场。
密密麻麻的虫豸覆盖上身的那一刻,骷髅修士崩溃了。
【人欲,魔化的练气中期修仙者之震骇、惊恐、惧怕,三斤七两,可抵卖。】
【人欲,魔化的练气中期修仙者之恐怖、惧怕、惊骇,四斤三两,可抵卖。】
【人欲,魔化的练气中期修仙者之恐惧、恐惧、恐惧,三斤五两,可抵卖。】
……
一团团人欲,如浪涛一般起起伏伏,纷纷涌动。
幽深的洞窟中响起了如下对话:
“这些人,都是你杀的?”
“是……”
“为何杀人?”
“他们该死!他们都该死!”骷髅修士的语气激动起来,“家里又不是断粮,只为给哥哥娶亲,父兄便要卖我去青楼。云哥说要带我离开,他们却追上去打断了云哥的腿!我只是不想落到那腌臜地,我有什么错?”
原来,面目如此狰狞的邪修曾经也只是小山村的一个可怜人。
问话中的宋辞晚怔了片刻,她想起了从前,她才刚刚成为一个洗妖人没多久的时候,洗过一只狐妖。
狐妖与翠娘相依为命,翠娘出身乡野,后被父兄卖与城中富户为妾……
翠娘在富户家中受尽欺压,最终选择以血饲妖。
狐妖杀光了富户全家,后又将翠娘吞入腹中,最终与所有罪恶一起消亡。
这一段旧事曾经给了宋辞晚很大震撼,即便她后来修行日深,亦从未忘记过这种最初的震撼。
她对敌人从不手软,但若是顺手为之能够解除的悲剧,她也一直愿意伸一伸手。
这个世界这么好,有阳光灿烂,有鸟语花香,有无穷旷远,有烟火喧嚣,若能少些悲剧,岂不更好?
可惜,不幸的人总有那么多相似,而幸运能够解除悲剧的,从来只是极为微小的一部分。
宋辞晚轻叹一声道:“你杀的这些人里,当真全部都是该死的?这些,都是你的父兄?你有这么多父兄?”
骷髅修士梗着脖子道:“还有许多是青楼的人!”
“没有无辜的人吗?”
……
骷髅修士沉默了片刻,宋辞晚手指一弹,“疑”字诀在无形间出动,使对方信念动摇,不知不觉答了真言。
“张九娘也该死!她嘲笑我,每每得了新衣必要到我面前炫耀,还将自己的旧衣裳丢给我穿!她口口声声说是对我好,将我当做好姐妹,为何不给我新衣,却要给我旧衣?这分明便是施舍!”
“松山村没有一个好人,所有人都看我笑话,他们凭什么?”
“我被那些腌臜东西拉走了,没有一个来救我的!一个也没有!”
“王六婶假惺惺劝我娘放过我,可是有什么用?她只是动动嘴皮子,我却是当真被拉走了!”
“没有人救我,没有人救我,他们谁不该死?谁不该死?”
“你知道我经历了什么吗?有个假书生,他暗修邪法,到馆子里来采阴补阳,每每伺候过他,楼里的姐妹总要虚病一场。后来没人肯接待他了,只有我,只有我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