落日西沉，星河流转，明月照归程。 晚上7点半左右，茉莉锁好了蒲公英旅馆的大门，和天秤、小白启程回到了家中。 庭院内，凉亭里。 烈焰正兴致勃勃、绘声绘色地吹着牛，泠霜在安安静静地倾听着，缇娜和蒂芙尼似乎对烈焰的吹嘘很感兴趣，忘记该下班回家了，她俩会时不时地插上一两句嘴，或对某些吹嘘提出质疑。 伤痕累累的黑夜高跟鞋，依旧互相依偎、倚靠在了门口，翘首以盼。 大家都在等待着茉莉回来。 她们也很有耐心，包括泠霜。 其实，倒不如说，泠霜是最有耐心的，与独处了一千多年相比，听烈焰吹牛简直就是享受。 为了避免挨打，在泠霜的面前，烈焰自然不会吹自己有多么厉害，她的火焰有多么可怕、强大。她讲述的大多是一些自己经历过的奇闻趣事，更准确的说，是她这么多年的变化与成长。 例如：从哪一年开始，她学会了交朋友，又交到了哪些朋友，以及领悟了哪些处世之道等等。 烈焰知道，泠霜喜欢听这些东西，因为它们与自己息息相关。 就在烈焰说得兴起的时候，黑夜好像是察觉到了什么，“看”向了花店的后门口，随后“咯嗒、咯哒”地跑了过去，脚步声轻盈而欢快，活脱脱像是一只看到了主人回家，高兴得摇尾相迎的小狗。 烈焰不自觉地停止了吹牛，空气顿时安静了下来，众女的目光随着高跟鞋的步伐，下意识地看向了玻璃门后，朦胧隐约的灯光及人影。 被茉莉打趣、与她吵着嘴的天秤，打开了花店的后门。 黑夜高跟鞋越过了天秤，扑向了还没有走出门的主人。 茉莉下意识地接住了她。 或许是察觉到了气氛的异常，茉莉与天秤停止了说笑，第一时间看向了凉亭内的陌生身影。 月下的冷美人，显得格外清冷、出尘，似雪如霜。 泠霜没有随着烈焰、缇娜和蒂芙尼起身相迎，看上去有一点没有礼貌，她可能也不知道该如何礼貌了。 她的目光平静无波，先是在茉莉的素足上停留了几秒，又忍不住停留了片刻，才看向了茉莉的脸蛋儿。 期间，随意地扫了一眼天秤。 其实，天秤的容貌不比任何人差，但是她的美与茉莉却是不一样的。茉莉给人的感觉像是一首难懂的诗，优雅、浪漫且神秘，而天秤则是一种空灵、纯净与圣洁之美。 凭借着直觉，泠霜认为，这位似白月光一般的少女，即使让她感受到了一丝淡淡的威胁与压力，但应该也不是茉莉，所以她没有仔细观察，只是随意地打量了一眼。 能得到烈焰极高评价的魔女，只可能是另一位她看不懂的少女。 虽然茉莉闭着眼睛，但是泠霜仍然能察觉到，对方也在观察着自己，并且，可能已经把自己的底细看透了。 “二位怎么还没有下班？” 茉莉看了一眼时间，收起了银白色的怀表，左手拎着高跟鞋，无视了来自于泠霜的冷意与敌意，走了过来。 她的脸上挂着柔和且从容的笑容。 天秤亦步亦趋地跟在了茉莉的身旁，警惕地看着泠霜，又疑惑地看了一眼烈焰。 通过烈焰左臂的魔纹和泠霜右臂的魔纹，天秤能够猜出，烈焰可能和这位有着冰蓝色长发的魔女认识，并且关系大概率不一般。 倒也正因为如此，天秤才不理解，泠霜为什么对茉莉有敌意？ 在她看来，既然认识，那么大家以后应该就是好朋友了，没理由对茉莉有敌意啊！再说，她们好像是初次见面吧？！ 难道说……茉莉又瞒着自己干什么坏事了？把谁得罪了？对方找上门儿了？！ 警惕与疑惑很快就转变为了担忧。 “嘿嘿，这不是从明天开始，我俩就要休假过年了嘛！所以心思着，今晚多加一会儿班，省得你们想我俩。”蒂芙尼的话引回了天秤的思绪。 “二位的敬业精神令我深感惭愧……”茉莉停顿了一下，想了想，从空间戒指内取出了两朵小红花，递向了缇娜和蒂芙尼，“鉴于二位工作的原因，我也不好送你们什么礼物，这两朵普通的小红花就送给二位了，以表我对你们的敬仰之情。” 缇娜和蒂芙尼茫然地接过了小红花。 假如茉莉要送给她们什么礼物，她们确实不会要，省得留下什么把柄，但是这两朵普通的小红花……是什么意思？有什么说道或象征涵义吗？ 难道是一种类似于锦旗的东西？ 算了，不想了，回家挂上吧，这毕竟也算是茉莉小姐对我们工作的肯定。 缇娜收起小红花，蒂芙尼把小红花戴在了胸前。 缇娜惊谔地看了一眼蒂芙尼，蒂芙尼脸一红，也把小红花收了起来。 “这位是……霜前辈？”茉莉终于看向了泠霜。 “你认识我？” 泠霜表面上不动声色，但是心里却有一点点高兴，她以为，茉莉之所以认识自己，是因为烈焰和茉莉提起过她，这说明了，烈焰的心里一直惦记着她呢。 “嗯，小的时候，我无意中在银杏老师家，看到过您的档案。”茉莉看了一眼烈焰，道，“您的档案和一位名为“炎”的档案，放在了一起。” 烈焰似乎是察觉到了茉莉的目光，心虚地干笑了两声，又隐晦地看了眼天秤，所要表达的意思可能是……别把话挑得太明白了。 茉莉理解了她的意思，点了点头，没有再说什么，也明白了一些东西。 其实，茉莉刚才说了一个谎，她根本就没有见过炎的档案，小的时候，她倒是看到过烈焰的档案。 而在烈焰的档案中，烈焰的老师那一栏，写的是：炎（已故）。 茉莉的话让泠霜那仅存的一丝高兴荡然无存，原来烈焰一直没跟别人说起过她！ “我现在的名字叫泠霜。”泠霜淡淡地说道。 “您好，泠霜前辈，我叫茉莉，这位是天秤。”茉莉淡淡地笑道。 “泠霜是什么意思？”天秤下意识地问道。 比冷狠一点。茉莉心想。 “……” 泠霜喝了一口纯净水，看起来没有想回答的意思。 天秤知道“泠”是什么意思，也明白“霜”是什么意思，但是这两字组在一起……好像有一点别扭。 泠在魔女语中，有清凉、冷清、清澈、凋零等含义，与霜组在一起……难道指的是……寒冷的霜？ “雪映烟光薄，霜涵霁色泠。很好听的名字。”茉莉柔声笑道。 泠霜仍然没有说什么。 “嗨！好听什么？多别扭啊！容易让人忘记，我还是更喜欢霜儿这个名字，是吧，霜儿？”烈焰挤眉弄眼道。 “是，你还是更喜欢我没出关时的名字，那时的你无拘无束，没人会管你，你能交到很多好朋友。” “……” 烈焰的笑容有些不自然了：“话可不能这么说……我其实一直惦记着你呢，咱俩刚才一见面，我不是就叫出“泠霜”这个名字了吗？这说明了什么？说明了我始终没有忘记咱们的约定。一千多年了，我都记着呢！” “是，你要是说错了名字，现在已经少了两条腿了。你或许对这点记得更清楚。” 茉莉饶有兴致地看着烈焰下不来台的模样，却也笑着为她解了围：“泠霜前辈今日前来，该不会是想带烈焰前辈离开吧？这不可能，烈焰前辈要是不愿意，谁都不能带她走。” 茉莉也是头一次看到烈焰露出这种苦恼、尴尬的神色，挺有意思的。 “……” 泠霜重新上下审视了一遍茉莉，又看了看烈焰和天秤，陷入了沉思。 突如其来的安静，让一旁的缇娜和蒂芙尼，心提了起来，而烈焰却暗自松了口气。 良久。 “我本是想带她走的，不过你们值得让她留下来。但是，她不能再继续堕落下去了，所以我以后可能会常来。”泠霜起身说道，“告辞。” “慢走，泠霜大人。”秋忽然从茉莉的影子中钻了出来，笑吟吟地说道，“晚饭已经做好了，今晚留在这里吃吧。” “……” 泠霜犹豫了一下，她倒不是由于没有归处、不知道去哪里吃饭而犹豫，只是因为，她都快忘记，自己上一次吃饭是什么时候了。 “对对对！走什么？你知道去哪儿吗？都出关了，今年的新年要是还自己过，多孤独。要我说，你也应该留下来，多陪陪我，我老想你了。”烈焰起身拽住了泠霜的胳膊，强行把她往主楼领，“今天晚上，咱姐俩儿好好聊聊天，聊到天明，我跟你一同起床，嘿嘿～” 面对热情的烈焰，泠霜半推半就地随着她了。 “二位也留下来吃口饭吧，辛苦了。”秋收回了目光，对两个半精灵护卫柔声说道。 “不了，我们也该走了，家里还有人等着我们回去吃饭呢。”蒂芙尼轻轻摇了下头。 听到蒂芙尼这么说，秋也不好再说挽留的话了：“那就预祝二位一路顺风，新年快乐。” “谢谢，新年同乐。” 缇娜和蒂芙尼离去了，茉莉与天秤把她们送到了门口，点亮门前的灯笼后，关上了大门。 冬天的夜晚格外寒冷，但是天空中的明月依旧皎洁，洒在洁白的雪地上，令周围的一切分外清亮。 “怎么办？”天秤小声问道。 “什么怎么办？”茉莉明知故问。 “家里没地方住了，总不能让泠霜一直住在烈焰的房间吧？” “我之前就跟你说，多套点客房，你还不听、不同意。”茉莉把高跟鞋随意地扔在了地上，抬起手，揉了揉天秤的小脸蛋儿，“以后还敢不敢不听我的话了？” 感觉有一点理亏的天秤没有反抗。 茉莉平时要是敢这么嚣张、这么不尊敬她，她绝对会狠狠地教训茉莉一顿。 天秤的脸蛋儿细腻、滑嫩，揉起来手感很好，令人舍不得放下。 茉莉的手指纤细、柔软、修长，触感也很好，令天秤矛盾非常。 她感觉好像挺惬意的，却又不敢面对内心的真实想法。 看到审判长大人眼中的羞涩与躲闪，茉莉的心情更加愉悦了。 感谢泠霜前辈！ 茉莉观察得很认真，她不仅在清澈、空灵的白色眼眸中，看到了羞涩与躲闪，还看到了自己的模样，天秤的眼睛，仿佛比镜子还要明亮。 天秤眼中的她，肯定也比镜中的她更加漂亮。 白色冰冷的地砖上，黑夜歪着头，满脑子问号地看着二女。 片刻后，她鼓起了勇气，跑到了茉莉的脚边，轻轻地、试探着触碰了一下主人的小脚丫。 见茉莉没有一脚把自己踢开，黑夜又小心翼翼地靠在了茉莉的脚踝处。 见主人仍然没有把自己踢开，黑夜顿时也感觉到了心满意足。 大家都很开心，只有客厅内的黯面色阴沉，让听着烈焰继续吹牛的泠霜，误以为十三长老不喜欢自己。 不过她对此也无所谓，不喜欢就不喜欢呗。 就在茉莉用两根食指轻轻向上一推，让一个甜美而生硬的笑容，出现在可爱的脸蛋儿上时，天秤终于受不了了，她拨开了茉莉的小手。 “别闹了，你快说怎么办？” 茉莉感到了一丝不舍，天秤也产生了类似的情绪。 不过她不能再让茉莉继续玩下去了，否则的话……天秤有一种预感，自己肯定会走上不归之路的。 她现在就感觉自己的脸蛋儿有一点发烫。 “就让泠霜前辈和烈焰前辈一起住呗，她是不会嫌弃烈焰前辈的。”茉莉心不在焉地说道。 “可是……” “没什么可是的，这样做还有一个好处，那就是烈焰前辈……以后可能没有机会再看那些不健康的书籍了。” “……” 天秤愣了一下，点了点头，“这样做挺好，是该让一个魔女管管烈焰了……不过，她能愿意吗？我们或许应该多多考虑一下她的意愿。” 茉莉通过一楼的窗口，看向了灯火通明下的餐厅，与餐厅内眉飞色舞的烈焰，轻声说道：“她说不定有开心呢。” “开心……” “嗯。”茉莉收回了目光，看着月色下的天秤，意有所指道，“傲娇毁一生，心里的真实想法就应该说出来，更要去直面它，不要不好意思。否则……相隔千年的相遇，可能还是一种痛苦的幸运。” “你什么意思？”天秤的脸色有一点不太好看，她知道，自己的所思所想被茉莉看穿了。 她不可能不多心。 “我又没说你，你急什么？”茉莉同样知道，天秤所表现出的难堪，其实是一种对羞怯的掩饰。 “我急了吗？” “你没急，我急了。” “……” 天秤故作气愤地踢了一脚茉莉的小腿，没用力，随后匆匆忙忙地跑回了主楼。 她有一点不敢再面对茉莉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