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可他呢?”
“世受国恩,却生出个孽障!”
朱祁钰差点脱口而出,将胡广挖出来鞭尸。
“传旨,胡穗一脉,凌迟,杀绝!”
“胡穜、胡穆一脉,留一子,承嗣香火,其余人,杀!”
“胡氏宗族,参与谋反者,凌迟;参与贪赃枉法者,杀!其余人,流放吉林!”
“至于胡广,朕念在他生前之功,便不行处置,但其后人,不许为官!”
朝臣松了口气。
没褫夺胡广的封号,已经是法外开恩了。
这是皇帝告诉群臣,功是功,过是过。
只要你有大功于朝堂,犯大罪时,可恩免一子,承嗣香火。
“至于冯以浈……”
“江西兵已经不认识朝堂了吗?”
“传旨,冯以浈九族诛杀!参与谋乱者,念其兵卒不知内情,其家流放吉林!仍为军户!”
“南昌卫,指挥使眼瞎用人,赐死。”
“一应卫所千户,停职审查,令锦衣卫细查,无事者则官复原职,查出问题者,杀!”
朱祁钰目光阴鸷:“小小一个饶州府,就冒出这么多大不敬的混账,连锦衣卫提督太监都敢杀!”
“令朱仪接手江西卫所,收回江西十二卫指挥使、千户、百户调兵之权,任何人不许调江西兵!调兵者,形同造反,杀!”
朝臣瑟瑟。
觉得皇帝醉翁之意不在酒。
“这胡家,抄出来的家财,哼,朕猜测啊,会超过三千万两,甚至更多。”
“等着吧,一定会给中枢一个巨大的惊喜。”
朱祁钰话锋一转:“敢杀金忠,怕不是想掩盖区区家财吧,而是想掩盖这些钱的来路。”
“朕看叶盛说得对,这海外一定有一个无比巨大的银山。”
“那里的银子,就是石头。”
“多得数也数不清。”
“所以他们害怕被朕知道,害怕朕将那银山据为己有,所以要杀掉金忠灭口。”
果然。
皇帝是想开海!
“陛下所言甚是!”
叶盛站出来附和:“若是因为区区家财,这胡可培为什么要杀锦衣卫呢?”
“微臣猜测,他们就是在掩盖钱财的来源。”
“请陛下下旨,令锦衣卫严查财源!”
朱祁钰颔首:“叶卿人间清醒啊。”
君臣一唱一和。
“圣上,微臣以为,当务之急是找出银子的源头,朝堂方可派兵去占有银山。”
叶盛跪拜在地:“微臣请命,愿去江西,辅佐金提督!”
您脸面彻底不要了?
去舔个太监?
朱祁钰反而犹豫了,中枢也需要叶盛啊。
叶盛是能臣干臣,在内阁里不可或缺,又善奇谋,是朱祁钰的左右手。
“马上就要过年了,江西的天湿冷湿冷的,不如等年后,再劳烦叶卿一趟,如何?”
叶盛却跪在地上:“陛下,清查银山,刻不容缓!”
“微臣在京师享受一日,便让那些不法分子逍遥一日!”
“年中时,陛下想刻银币,但又舍不得火耗,等微臣找到银山,陛下便可直抒胸臆了!”
叶盛是绝顶聪明人。
他知道,在中枢做再多事,皇帝也看不到的。
看看于谦、范广,都是地方上做出的成绩。
以他的本事,走这一趟,必然扶摇直上。
“外面天气寒冷,叶卿之言,却暖朕的心啊。”
朱祁钰抿着唇:“传旨,升叶盛为钦差大臣,持天子剑,巡视江西,为朕查清海外银山一案,令玄戈军曹泰,听命于叶盛。”
海外银山?
皇帝又偷换概念了。
叶盛心领神会:“微臣此去,必不负皇恩!”
朱祁钰脸上露出笑容:“朕希望你快些回来,回来过年。”
他环视朝臣。
“令金忠,押解银子入京。”
皇帝又要发财了。
摆摆手,让朝臣起来,归位。
“陛下,那江西罪犯如何安置?”于谦出班。
朱祁钰刚想说移去吉林。
但转念一想,这大冬天的,走到吉林肯定冻死了。
过于残忍,汉人是宝贵的,不能这样浪费掉。
“邢国公有何看法?”朱祁钰问。
“回陛下。”
“如今广西清理完毕,百废待兴。”
“正是需要丁口建设的时候。”
“不如陛下开恩,令江西其民迁入广西。”
于谦躬身道。
朱仪从广西带出来的二十万人,肯定要留在江西了。
“邢国公之言有理。”
“广西确实需要填充汉民,移民过去又费巨大,不如把罪犯流放过去。”
朱祁钰颔首:“但有罪不可不罚,就罚其教会十个人说汉话吧。”
“这些人虽是罪犯,到了广西也要分田亩,和移民同等对待。”
“有家眷的不要拆分,去广西继续过日子。”
“按照人头分地,愿意从商的广西布政司不准阻拦。”
说白了,这就是移民。
“陛下圣明!”
江西去的,都会说话,而且很多士绅子女,都是会写字的。
没有大杀特杀。
而用这些人去教化广西,能加速教化广西。
朝臣全都点头,认为这是圣明君主该做的事情。
“陛下,根据奏章所写,广西土兵战斗力很不错,朝堂应该擅加利用。”王竑出班。
“王卿有何高见?”朱祁钰问。
王竑跪伏在地,道:“陛下,我朝卫所废弛,军备涣散,难以形成战斗力。”
“而广西一百五十万大军,唾手可得。”
“若陛下赐下军号,再辅以教导,日后必形成一股强大战斗力,可为陛下开疆拓土。”
王竑是真阴啊。
用战争的方式消耗掉人家。
朱祁钰颔首:“就赐号广西狼兵,填充到各地的,皆以狼兵为名。”
“礼部设计一套狼兵军服,彰显气势。”
“军备也按照明军制式军队提供。”
“每人多赐一枚狼兵徽章,彰显不同。”
反正您有钱,就折腾呗。
“海边倭寇连年袭扰,就让狼兵会会他们。”
“用狼兵,也得用狼将。”
“令方瑛、朱仪、欧信,从部下中遴选将才,为中枢所用。”
“都是汉人,没有你我之分,都是一家人。”
朱祁钰笑道。
很快,就会出现浙江狼兵、江西狼兵、湖南狼兵。
他又偷换概念了。
大汉族主义。
“对了,方瑛和朱仪上的奏疏,诸卿看了吧?”朱祁钰道。
“回陛下,伶人唱戏的方式,虽然不雅,却有大用,微臣已经责令礼部,编改更多的戏曲。”
白圭出班道。
朝臣也没想到,戏曲的作用这么大。
“戏曲要多编,尤其是忠君报国的戏曲,历朝历代,可歌可泣的故事不胜枚举。”
“还要配合连环画,朕会令宫中画师多多画,然后刊刻出来,送去天下各地。”
“诸卿都是饱学之士。”
“朕就给你们个任务,回家后给礼部编一个忠君报国的故事,可以是历史存在的,也可以是虚构的人物。”
“不限题材,不限人物,天马行空,想到什么就写什么,朕相信你们的能力。”
“本朝的也可以编,比如于谦,挽大明于水火。”
于谦吓得跪在地上,连说不敢。
朱祁钰笑着让他起来,继续道:“戏曲要多,不止要用在教化蛮人上,教化汉民,也可以用戏曲。”
“除了忠君报国,就是尊崇孝道、尊师重道等等,都要弘扬,大明以孝德治国,民间也要学习。”
“再去南京,找些庙观,移去广西,朕让僧录司和道录司去做。”
“还有,伶人稀缺啊。”
“以后被充入教坊司的,以后不许拿出来接客,全都学戏,去各地唱戏去,唱得好的,不止还其清白身,还可做教坊司的官!”
“以前教坊司的奉銮是九品官,以后提为和僧录司同级,为六品官。”
“民间的孤女,由内帑供养起来,统统进入教坊司学唱戏,吃穿用度朕包了。”
“教坊司的奉銮呢?”
朱祁钰叫了一声。
九品官,站在外面都没资格。
尤其是教坊司的,哪里有资格进宫呢。
“传旨,以后教坊司,不许男人出入,奉銮及教坊司所有官吏,由太监和妇人担任。”
“教坊司不再是藏污纳垢之地!”
“进入教坊司的,是清白妇人,出来的也是清白的,任何人不许歧视。”
“具体如何行事,礼部拿出个章程,然后内阁拟定圣旨,昭告天下,让天下百姓知道,教坊司是学戏的地方,而不是腌臜地。”
“以后被充入教坊司的妇人,无特殊情况,不可轻辱,男子犯错,和妇人何干?”
“教坊司下设教坊局,里面可招男子学戏,学戏的人要多多的。”
“以后僧录司和道录司合并,为宗录司,不止分佛道、还有景教、回回教、喇嘛教等等,都要有人任职。”
“不止要任职,还要对宗.教书籍精通、教义精通,还要嘴皮子利索,善于辩经,能言善辩。”
“别招一帮酒囊饭袋!”
“朝堂不养酒囊饭袋,被朕发现了,招他的人诛九族,他本人诛十族!”
“招天下精华入宗录司,天下所有宗.教,传道传教者,必须要有度牒,度牒就由宗录司发放。”
“信仰者,香火、祭祀品必须去巡捕营购买。”
“任何教,不设田亩,不许占有任何田地,发现者,杀无赦!”
“无度牒传道者,诛九族!”
“宗录司派人下去查,一年查一遍。”
“具体的章程,由礼部拟定,拟定后送去内阁,内阁修改后,送去司礼监,最后送到朕这里。”
朱祁钰要把宗.教.权攥在中枢。
尤其是修改教义的权力,这个权力是最大的。
白圭跪在地上:“微臣遵旨。”
“对了,钦天监也不能永远空着。”
朱祁钰道:“从民间征召一批天文历法的人才,充入钦天监,修订历法。”
修订历法极为重要。
历朝历代就非常非常重视。
一直有很多谬论,认为华夏历法落后。
其实这是西方给东方灌输的理念罢了,华夏历法是最先进的。
比如说华夏古人以为天圆地方,那是巨大的错误。
汉朝时就已经有了地球是圆的这种说法,张衡的浑天仪就是佐证。
长久以来,古人一直争论。
直到元朝,郭守敬制定《授时历》时,在27个点观测北极星高度,最南端在南海,最北端在北海,发现两者之间相差50°,不同地点北极星高度存在差别,由此确认纬度存在。(唐朝僧人的《大衍历》时就发现了)
制定《西征庚午元历》时,耶律楚材同时测量了寻斯干城和开封城的月食,发现寻斯干城的月食比开封的早了约1更半,由此发现了经度的存在。
赵友钦在《革象新书》中指出,“测北极出地高下(纬度差异),及东西各方月食之时刻早晚(经度差异),皆地体浑圆,地度上应天度之证。”
元朝造出了世界第一颗地球仪。
《元史》记载:“其制以木为圆球,七分为水,其色绿,三分为土地,其色白。画江河湖海,脉络贯串于其中。画作小方井,以计幅圆之广袤、道里之远近。”
明朝的天文历法,仍然远远领先于世界。
“陛下,您朕要重修历法?”胡濙语气颤抖。
这是利国利民的大好事啊。
只有盛世,皇帝才能费巨大的人力物力财力,修正历法。
历法是要不断修正,才能不断精确。
“要修的。”
想航海,就要有最精确的历法。
而且,时间也要重新修改了,时辰实在是太粗糙了,时间是非常准的,但不如用分秒更舒服。
明朝的历法已经测算的很精确了,只是没有用到而已。
“老太傅,就请您为朕征召天下善于历法的人才。”
“齐聚京师,重修历法。”
“以皇宫为子午线,为朕重修经纬度,朕要更精确的时间,更精确的节气、日期。”
朱祁钰道。
胡濙跪在地上:“老臣必为陛下延揽贤才!”
朝臣喜笑颜开。
皇帝第一次,把钱用在正事上。
下了朝。
朱祁钰步行回养心殿。
天气阴蒙蒙的,怕是要下冬天第一场雪了。
宫中已经用上了火炉。
朱祁钰晨练,也在殿内晨练了,他不会傻得出去傻练,最后闹一身毛病。
顺从节气,是锻炼的最好方式。
刚进养心殿,就看见常德在门口候着,他登时头疼。
“常德拜见陛下!”常德乖乖行礼。
朱祁钰进了殿,殿里燃起了火炭:“坐,给公主倒杯参茶,驱驱寒。”
“谢陛下。”常德倒是乖巧。
气氛有些尴尬。
朱祁钰烤烤火,褪下龙袍,歪头问她:“何事啊?”
“常德想念陛下了,就过来看看。”常德端庄而坐。
信了你的鬼话。
“朕要看奏章了,你坐在看着朕?”朱祁钰换上常服。
当着公主的面更衣,是一件很失礼的事。
但朱祁钰懒得去后殿。
冬天穿那么厚,有什么可看的,还是亲姐弟,能看出什么来?
常德跪在地上。
“怎么了?谁惹你不开心了?你说出来,朕收拾他们。”朱祁钰让太监扶她起来。
常德拂开太监的手,就跪着,还不说话。
朱祁钰头疼啊。
朝中现在避常德如虎,谁也不想娶这位任性公主。
算砸手里了。
“有事就跟朕说,你是朕的姐姐,血脉相连,朕还不为你做主啊?”
常德冷笑:“和陛下血脉相连的,怕是只有皇子皇女吧?”
“可是固安和你吵嘴了?”
朱祁钰叹了口气:“朕回头处置她,你也消消气,当姑姑的,别跟侄女一般见识。”
“对了,尚服局可将毛衣送去你那?”
“穿着舒服吗?”
常德啜泣起来:“本宫一个嫁不出去的老姑娘,谁会在意本宫的感受呢?”
朱祁钰凌厉地看向冯孝。
尚服局没给送吗?
冯孝也懵了,这位姑奶奶在宫中兴风作浪,哪个宫人敢给她脸色看啊。
敢不送吗?
朱祁钰走过来:“你是朕的姐姐,朕的家,不就是你的家吗?”
伸手扶她起来。
常德拂开他的手,朱祁钰哄了几句,才任由皇帝把她扶起来。
“要是宫里住得不舒坦,就回公主府住吧……”朱祁钰实在烦她,还拿她没辙。
噗通!
常德直接跪在地上,哭泣道:“陛下也嫌本宫碍眼?”
“本宫一个寡妇,住在宫里被人嘲笑。”
“住回公主府,指不定多少人戳本宫脊梁骨呢!”
“您还口口声声说本宫是您的亲姐姐,什么血脉相连,结果却把本宫踢出宫去,让人看笑话。”
“本宫看呀,本宫就是人憎狗嫌的寡妇!”
“本宫这就去死,去见父皇!”
常德越说越不像话。
朱祁钰真想一个耳光抽死她。
好好的日子不过,就是他娘的闲的!
就该让她出去好好吃吃苦!
但还得忍着脾气说:“姐姐说什么呢?”
“朕的意思是,派人修缮公主府,等你嫁出去时候再住,之前就住在宫里。”
“住在弟弟家,也是你的家。”
常德哭个不停。
朱祁钰心烦:“去,把固安宣来。”
“她惹你生气,朕修理她,如何?”
常德扭过头去。
朱祁钰又哄了几句,才把她哄起来。
他也在琢磨常德。
常德敢跑到养心殿使小性子,手里一定有他想知道的东西,想做一场政治交易呢。
看来朕把常德留在宫里,不停拉拢她的好处,凸显出来了。
她要背叛某人了!
“姐姐,两个孩子都好吧?”
常德脸色微变:“自然是好的。”
“朕也在满朝物色娴儿的婆家,看看谁能配上朕的外甥女。”朱祁钰笑道。
“陛下,他们还小……”
“不小了,女孩总要嫁人的,看看固安,几岁就定了亲了,你不也是吗?”
朱祁钰笑道:“早点定个好婆家,比什么都强,是不是呀姐姐?”
常德强颜欢笑:“陛下……”
她环视宫人一周,欲言又止。
朱祁钰挥挥手:“都出去候着。”
“陛下,臣妾在母后宫中,听到了一些闲话,不知当讲不当讲。”常德可是聪明人。
想用消息,换自己的前程呢。
当初种下的种子,终于发芽了,她要出卖自己的母亲了,真好啊。
发烧中,还没好,醉了!又是吃药码字的。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