犹豫的继续在犹豫,吸取教训的开始选择。
但选甘肃的居多,因为可以去兰州府。
不去边陲省份。
像秦藩、肃藩、岷藩等西北诸王家里的,也愿意去甘肃,甘肃和宁夏、热河相比,甘肃是最安全的。
其次是辽宁,辽宁也在长城内,起码人身安全。
很快,甘肃、辽宁的各三千人,也满员了。
现在只剩下两个选择,宁夏和热河。
各限制五千人。
一个鲁藩宗室爬过来:“求求陛下,放开甘肃人员,臣等想去甘肃,想去甘肃啊!”
“你之前想什么呢?”
“吃屎都赶不上热乎的废物!”
“怪朕骂你吗?”
朱祁钰扫视一眼,发现剩下的人都眼巴巴地看着他,希望放开甘肃管制,进入甘肃。
宁夏和热河,都是新占之地,这些地方以前都是瓦剌、鞑靼的地盘。
鬼知道明天会不会打仗。
又没有长城可守。
他们可不去呀!
“罢了。”
“朕就随了尔等的心思。”
“再放开三千人,入甘肃。”
“但这三千人,俱为军户!”
朱祁钰加了这样一句话,宗室直接就哭了,疯了似的往宁夏跑。
谁他娘的去当军户啊。
去甘肃上战场,傻了吧?
宁夏还有银川呢,只要安置在银川府,长城内,也算是安全的。
可是,眼尖的人发现了,宁夏长城内仅限制三千人!
眨眼之间,就被抢空了。
剩下的一万余人,全都傻眼了。
我们去哪啊?
不想去宁夏和热河啊!不想去呀!
当人分成三六九等之后,心里的不公平感反而被冲散,因为下面还有比他更差的。
那些抢到了山东、河南的宗室们,忽然不怨皇帝了。
觉得自己命挺好,抢到了好地方。
去了甘肃的,也有了阶级感,鄙视去宁夏的。
去宁夏长城内的,鄙视去长城外的。
而朱祁钰这个始作俑者,反而没人恨了,反而有人觉得皇帝做事公允。
“留给你们的时间不多了。”
符渊阴恻恻道:“宁夏的长城外限额两千人,热河省限额五千人。”
剩下的怎么办啊?
一万余宗室你看看我,我看看你,然后疯了似的抢去长城外的名额。
剩下的人,恐怕要安置去吉林和汉州了吧!
所有人也顾不得什么亲戚之情了,主打的就是一个头破血流,要是有刀,直接就厮杀起来。
眨眼之间,长城外七千个名额抢空了。
宗室里还有四千余人,等待安置。
去的,只有更远的吉林和汉州了。
这四千人扑倒在地上,哀求皇帝放开热河的限制,他们想去热河,不想去吉林和汉州啊!
符渊告诉他们,虽是去热河,但他们会被安置在长城附近,全都安置在城池里,安全不必担心。
所以和去虚无缥缈的吉林和汉州相比,还是热河香啊。
什么都的靠比。
有比较,才有伤害。
冯孝眸中异彩连连,皇帝竟用此等办法,安置宗室,非但宗室不怨他,估计还会有人吹捧皇帝。
只要把人划分成各个阶级,他们就会撕咬起来,而皇帝就稳坐钓鱼台了。
“罢了,朕看尔等心诚,又都是亲戚,朕就网开一面。”
“再放开热河三千个名额。”
“但这三千人,都是军户,不容商量!”
朱祁钰冷冷道:“也不会安置在毗邻长城的好地方,而是放在更远的地方,未来还会上战场征战。”
“你们愿不愿意,自己选择吧!”
那也比去吉林和汉州强啊!
宗室们疯狂抢购名额。
最后剩下一千人傻眼,他们连军户都没机会做呀。
只怪自己手慢!
“尔等去吉林吧。”朱祁钰不顾哀求。
那一千多人,哭声此起彼伏。
他们才是最惨的,好地方没捞到,去吉林那虚无缥缈的地方。
但宗室里的其他人,反而心理平衡了。
尤其那些去热河充作军户的宗室们,竟觉得自己也挺好,起码比那些去吉林的好。
“公开去吉林的条件吧。”朱祁钰对冯孝说。
冯孝取出第二张红纸。
打发人下宫门,贴在城墙上。
去吉林者,赏白银一千两,每人赏田亩一百倾,城池内五进院落一座,入吉林,即可担任官职。
那一千多人看了半晌,好想去吉林也不错呀。
符渊给每个人发了张纸条,上面写着地方,告诉他们谁也不许弄丢了。
三月初一,凭此条登船。
然后就把宗室打发出宫了。
皇帝迁徙宗室之法,传遍了京师。
宗室们在茶楼酒肆哭泣。
诡异的是,却无一人为其鸣冤,整个京师沉浸在科考中榜的喜悦之中,仿佛宗室出京的事,理所当然一般。
所有人,集体选择遗忘宗室。
倒是各个衙门,交口称赞,皇帝迁徙之法。
胡濙捋须而笑:“陛下此法,勘破人心呀。”
新任吏部左侍郎陈文缓缓点头:“是呀,陛下将人心分成各个级别,难题不攻自破。”
朱祁钰则在处置奏章,忽然抬头问:“京中可有人议论?”
他对宗室不好。
也怕人戳脊梁骨。
但为大明计,他必须割掉毒瘤,让日渐苍老的大明再现生机,恢复健康。
“皇爷,您贬斥了三万多文人,谁还敢议论?”
您屠刀那么狠。
谁敢和您对着干啊?
朱祁钰微微颔首:“这些文人,朕是舍不得杀的。”
“去边疆历练三年,三年后为他们开一恩科,必然会有大批人才涌现。”
“警告地方,这些文人,可打可骂,唯独不能死。”
“宗室先启程,他们稍后。”
“勒令甘肃、宁夏、热河、辽宁将房子造好了,优先给文人居住,房子没必要修得多漂亮,能住即可。”
“在民间多多遴选些聪明孩子,跟着他们,令其教导,为其开蒙。”
“三年后,边疆将不再缺少文宗文脉!”
“愿意留在当地的,朝堂给些优渥特权。”
朱祁钰为边陲各省操碎了心。
“皇爷,令其做教习,是否会跟学子们诽谤皇爷?”冯孝担心。
“无妨,愿意骂就骂,让他们教导出一批歪才也无所谓,终究是为朕效力的。”
朱祁钰愿意为大明奉献。
骂名他背着而已。
“让内阁以朕的口气,拟定一封圣旨,发给边陲各省,令其接收好这批人才,务必用好。”
朱祁钰千叮万嘱:“对了,搭砌火炕的工匠可找到了?”
“回皇爷,找到了,您最近实在太忙,便不敢打扰您。”冯孝回禀。
“宣诏过来看看,给他找个房间,搭建个火炕试试。”
冯孝却不动弹:“皇爷,在紫禁城里动工,是极大的事,需要繁琐的礼仪,您看……”
“你不说朕忘了,去十王府搭建吧,然后禀报给朕即可。”
“奴婢遵旨!”
朱祁钰继续处置奏章。
而在湖北,黄石。
朱仪下船。
船舶停靠在岸,他立刻下船透风。
黄石知县准备了酒宴。
朱仪大快朵颐。
查真假银案,就要从入湖北的第一站开始查。
运银船第一站停靠在黄石。
在船上,廖承宗一言不发。
也没有整饬谁,一直保持沉默。
到了黄石,他一如既往的恭敬。
目光所及:“马六,你擅长探听情报,又是湖北人,你去打探打探,看看这里有没有银子会出手。”
叫马六的汉子,瞅了眼梁谷。
梁谷点头,他才应诺而去。
“大人,卑职和他同去。”廖承宗对江湖如数家珍,是百晓生似的人物。
梁谷同意了。
廖承宗带着几个人,换上百姓衣服,跟着马六,进入黄石县城的集市之中。
马六浑身不爽利,因为廖承宗用一种诡异的眼神,盯着他的后面。
在新蔡监牢里,他本来不好这口的,问题是在里面憋得慌,还承受巨大的心理压力,也就玩了廖承宗。
当时的廖承宗,就是条公用船。
谁都可以上。
马六是开客栈的出身,擅长打探情报,他是岳阳人,口音和黄石相近,所以廖承宗说他能打探。
进了家客栈,几个人点了一桌子酒肉。
喝了几杯,马六就和人攀谈。
他说的是行话,又一身野性,没人怀疑他是官府的人,聊着聊着,还真碰到了线索。
有一个喝醉了的车把式说,鄂渚湖闹鬼了。
说有一天晚上,湖里漂出来很多红箱子,第二天又全都消失不见了。
“真的假的呀?老兄,你蒙人呢吧?”
马六和廖承宗对视一眼,红箱子,装银子用的都是红箱子。
他端着酒壶和酒杯,来到这一桌,给那车把式倒了杯酒:“老兄,尝尝咱这酒咋样?”
车把式贪酒,喝了一口,醉醺醺道:“还能骗你咋的?”
“我亲眼看到了,但东家偏说我眼花了,虽然是晚上,有点看不清。”
“别看我现在赶车,以前那也是架船的好手,后来腿不管用了,才下了船,水里面是什么,我这双招子,一眼准!”
“就是红箱子,一定是,绝对不会看错!”
马六问:“那照你说,那么多红箱子,怎么会一夜之间消失了呢?”
“肯定是神鬼显灵啊,使得法术。”车把式理所当然道。
本地人迷信,好鬼神。
又旁敲侧击一顿,车把式把酒壶里的酒喝干了,却没得到有用的信息。
马六返回自己这桌,低声道:“若那红箱子是真,就是在这里被调包的。”
“接着打探。”廖承宗喊店家,再上一壶酒。
马六趁机和店家攀谈。
“别听那家伙胡说。”
“他疯了,见着谁都说红箱子,哪来什么红箱子呀?”
“小老儿在这里开店三十年了,也没见过湖里面会出什么红箱子。”
“不可能的事。”店家对车把式的话嗤之以鼻。
“掌柜的,最近可有什么怪事发生?”
马六笑道:“兄弟是跑船的,江面上的事,总得搞清楚才敢跑。”
店家见这伙食客出手阔绰,低声道:“客官,如今跑船的可是肥差呀,北方大兴土木,用的都是南方物料,这跑船的可都赚得盆满钵满。”
“但是呀,这天黑了,千万别出去。”
“这夜里呀,北山总有惨叫声,声音凄厉,如泣如诉的,前几天有一伙人去一探究竟了,结果人都没回来。”
“是死是活,现在都没个定数。”
店家苦笑。
还有食客接茬,说这北山最近闹鬼,闹得厉害,夜夜有人哭泣。
马六筷子哆嗦一下,面露惊恐。
廖承宗却道:“那鬼叫声,可是铁山在开采铁矿的声音啊?”
“客官博学,离黄石不远,确实是铁山,但北山却在北面,在兰溪镇,并不是铁山方向。”店家拱拱手。
铁山,就是赫赫有名的大冶铁矿!
这座矿山,从三国时代便开采,至今不绝。
兰溪镇。
在黄石的北面。
“闹鬼是从何时开始的?”廖承宗问。
“一个月前吧?具体也说不上来了,客官这等阴邪之事还是不要打听了,对你我都不好。”
一个月前?
“您能告诉我具体多长时间吗?”
廖承宗拿出一块碎银子:“这是酒菜钱,您再给我打包两只烧鸡,一壶酒。”
店家见钱眼开:“天气还冷的时候,不超过两个月!”
和银子丢失的时间吻合。
廖承宗回到码头。
向朱仪禀报。
“兰溪镇?闹鬼?”
朱仪展开地图,皱眉道:“梁谷,你带人去查,晚上去!”
“遵令!”
又是官员指挥锦衣卫,世道仿佛变了?
“大人!”
廖承宗跪在地上,道:“黄石是单一港口,根本无法打劫,更做不到神出鬼没。”
“卑职以为,若此案发生在黄石附近,那么最大的可能就是三江口!”
“您看此地,水系四通八达。”
“调包了的船支,可从其他水系中安然离开。”
“而且,此地本就聚集着各派水匪。”
廖承宗的话,让朱仪眼前一亮:“你,跟着梁谷去兰溪镇。”
“卑职遵令!”廖承宗规规矩矩磕头。
梁谷连夜带着人去兰溪镇。
马六上岸打探,还真打听到了闹鬼的消息。
这北山闹鬼,已经吃了很多位英雄好汉了,已经无人再敢去北山探险了。
“咱们连夜上山!”梁谷可不怕,他有火铳,神仙来了也得跪。
“大人,要、要不白天再说吧!”马六神情紧张。
梁谷阴恻恻道:“你若晚上留下来,他对你肯定有兴趣。”
他指着廖承宗。
马六惊恐地捂住后面,赶紧点头:“我上山,我上山。”
被打趣的廖承宗却紧绷着脸。
连夜上山。
用绳索彼此相连,举着刀兵上山,这支队伍成分驳杂,有锦衣卫、广西狼兵、绿林好汉,三个部分组成。
竟是马六打头阵。
廖承宗跟在后面,然后才是梁谷。
马六害怕啊,路上哆哆嗦嗦的。
忽然。
山上传来惨叫声,马六吓得掉头就要跑,也附和着那惨叫,跟着惨叫。
“闭嘴!”
廖承宗一把捂住马六的嘴,用胳膊环住他的脖子:“别喊了,想把鬼招来吗?”
“真、真有鬼啊!”
马六两股战战,吓出尿来。
廖承宗却眼神阴鸷,老子看你才是鬼,在监牢里你是怎折磨老子的?人会做那种事吗?
他忽然伸出食指,使劲一戳。
马六痛得跳起来。
想叫,但廖承宗使劲捂住他的嘴,在他耳边提醒他:“你敢叫,千户大人会将你凌迟处死!”
“不、不叫了!”
马六哆哆嗦嗦:“别、别戳了,疼!”
廖承宗使劲往里面戳,恨不得整根手指头都塞进去。
马六痛得抽搐,还不敢叫。
“爽吗?”廖承宗在他耳边,怪笑着问他。
马六摇头。
“本官会让你爽的!”
廖承宗用两根手指,拧劲似的往里面扎!
马六剧痛。
“前面干什么呢?快走啊!”梁谷撞到了廖承宗的身体,吓了一跳。
他有夜盲症,看不到太远的距离。
直到碰到廖承宗,才知道廖承宗停下来。
“回大人,马六被吓坏了,卑职在安慰他。”廖承宗跟没事人似的。
马六却不想走了。
“六哥,快点走吧。”
廖承宗忽然把手指头放在马六的鼻子下面。
臭死了老子了!
马六呸的一声,这才意识到,臭味从何而来。
“继续走,不能停!”梁谷厉喝。
一行人继续上山。
北山坡缓,迎着凄厉惨叫声往山上走。
夜风习习,更让人惊惧。
“大人,那惨叫声不像是鬼叫,更像是上刑的声音。”廖承宗低声跟梁谷说。
梁谷点点头:“像是。”
他嘱咐后面,都别害怕,肯定不是鬼。
眼看就要到山顶了。
“大人,卑职愿意身先士卒,上去一看究竟。”廖承宗为了权力,豁出一切了。
“去吧,注意安全。”
梁谷答应:“马六,你和廖承宗一起去。”
“啊?”马六浑身哆嗦。
他本来不愿意,但梁谷命令他同去。
只能哭丧着脸点头。
两个人解开绳子,脱离队伍,单独往山顶上走。
“廖头,咱们的恩怨能不能结了?”马六真的害怕啊。
“当然能了。”
廖承宗朝他笑了,笑容灿烂:“但你得答应本官一件事。”
“什么事?您说!只要我马六能做到的,绝对不含糊!”马六赶紧点头。
“你去阎王爷那报道。”
廖承宗忽然使劲一拽。
同时,他闪开身形,并趴在地上,身体趴伏在地。
而马六惨叫着,从山上滚落下去。
廖承宗朝着山下笑了:“你们一个都别想逃!”
而马六的惨叫声,也惊动了山顶上。
有几个人从山顶上探下头来,招呼道:“下面有人,哥几个,跟着老子下去看看!”
廖承宗就趴在他们脚下。
清楚听到对话声,是人!
所谓的闹鬼,八成就是这帮人搞出来的!
他是百晓生,能听懂各地方言,当地人操着黄州府的方言,他立刻听懂了。
而这时,已经有人从山上往下出溜,手里拿着刀,那刀锋堪堪从他脸颊上擦过,惊出他一身冷汗。
大概有四个人。
廖承宗计算一下,自己距离梁谷的距离。
以自己弱不禁风的体格,等到梁谷冲上来救自己时,自己肯定被杀了。
所以,只能智取。
他屏住呼吸,脸上全是密集的冷汗。
因为那四个山顶神秘人,陆陆续续从他身边掠过,随时都能发现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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