翌日。
雪至天明方歇,尚未厚积,已在朝阳晨光下消融化去。
昨夜厮杀恶战的林间,一声轻咳飘忽响起。
晨风卷过,一道身影亦是来的飘忽,青衣鼓荡,迎着朝霞,那张枯瘦脸颊映衬的愈发冷白,白的不见丁点血色,勾勒着凹凸的脸骨。
陈拙双脚迈的轻缓,然瞧着有气无力,可明明不怎么使力,人却好像随风卷荡,不带一丝烟火气的飘出远远一截,似被一双无形大手托起又放下,再配上那黑白掺半的长发,活像个从土里爬出来的老鬼。
只一进山,一股子浓郁扑鼻的血腥气已涌了过来,着实腥臭难闻。
待他攀山而上,眼前已见血腥惨烈的一幕。
一只只狼尸横七竖八的倒在地上,有的四分无裂,有的头颅炸裂,有的胸腹空空,还有的似遭同类啃食,血肉模糊,只剩一地鲜血淋漓的碎骨。
放眼望去,狼血几乎染红了一座山头。
看来都是元十三限杀的。
正四下扫量着,一股腥风呼的自林间涌出,而他面前,一只威风凛凛的巨大黑狼已近在咫尺,冰冷瞳眼直勾勾的盯着他,毛发上还沾着殷红血泥,胸前更是滴淌着血水。
阵阵自温热的气息从黑狼的唇齿中呼出,冲在陈拙的面门上。
陈拙眼里并无惧意,而是有些好奇。
这头狼应该是他在“连云寨”瞧见的那只,怎会尾随而至,还救了他。
“受伤了?”
陈拙见其胸膛流着血水,下意识伸手。
黑狼却像受惊了一般,后撤半步,龇牙咧嘴,眼中凶光大放,面上的皮肉如人皱眉,狰狞非常。
陈拙眸光一烁,心念一动,手伸半空,也不撤回,反而伸的更近了。
黑狼虽是高大,却不显魁梧,而是凶悍矫健,四肢修长,几乎快到他胸口了,通体漆黑,见状前肢一伏,作势欲扑。
陈拙扬了扬眉,五指一张,神念大动。
黑狼原本还在不住龇牙咧嘴的低嚎着,可一触即他的手,原本低伏的身躯立时直起,面上的狰狞也逐渐不见,小心谨慎的嗅了嗅,然后往前一凑,像是感受了到陈拙的善意,反倒用鼻尖蹭了蹭他的手。
陈拙见状来了兴趣,伸手抚过狼王受伤的胸膛,伤口居然多是咬痕和爪伤,内劲捋过,原本开合的伤口已暂时收拢。
他揉了揉黑狼的脑袋,又瞥了眼山林中的狼群。
不似昨晚那般多,但也有千余只。
而那满地的狼尸,隐有同类相残的痕迹。
之前前往连云寨,遇那“千狼魔僧”以木鱼驭千狼阻他的时候陈拙就觉得奇怪,怎会有这么多的狼,但细一想便明白过来。
如今宋、金伐辽,北边战祸绵延,这些畜生估摸着是受那血腥味儿的吸引,闻风而至,才被那千狼魔僧拢于一处。
但这黑狼为何会亲近他?
却说他正暗暗思忖,林中忽有两道身影奔走掠出,见到这血腥场面俱是心惊不已,再见陈拙那不人不鬼的模样更是惊呼出声,“啊,你是人是鬼?”
来者分别是个和尚和一个冷面冷眼的黑衣汉子。
汉子提一柄“灵蛇剑”,剑身扭曲如蛇,正是那连云寨的二寨主劳穴光。
至于那和尚,大抵便是他先前还忆起过的“千狼魔僧”五寨主管仲一了。
和尚手持木鱼,一手握着木锤,穿了件月白色的僧衣,瞧着慈眉善目,只是再一看陈拙身后的那张古拙大弓,当即神情微变。
劳穴光也已认出了陈拙,泥塑般的表情变得极为诡异,这才一天不见,之前那伟岸魁梧的汉子竟变成了这副骇人模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