玄远一脸无奈地耸肩： “少吃了某人的一顿饭，墓碑都给我提前准备好了。” “要是敢再少吃一顿，我已经不敢想象接下来会发生什么了。” 听到玄远的调侃。 希尼娅一下子尴尬得满脸通红，低着头不好意思道： “真的很对不起。” 玄远忍不住笑了： “没事的，和你开个玩笑。” “吃饭可以，让我来选地方就好。” 听到这里。 希尼娅不禁双眸一亮，一脸认真： “太好了，请一定要选一家足够好的餐馆，才足以表达我的歉意。” 玄远笑着点头： “好，狠狠的宰你，一顿就把你吃破产。” 说完，就带着希尼娅。 来到上一次，托尔芬队长让玄远请客时吃的那家简餐馆。 看到广场上的这家露天简餐。 希尼娅一下呆住了。 “咦！？” “玄远君，真的只是这样就可以了？” 玄远非常自然的找了根椅子坐下，拿起菜单，微笑道： “要不然，你还想怎样？” “真想一顿饭就把你吃破产吗？” 希尼娅看向玄远，有些感动地张了张小嘴，想说点什么。 最终，只是安静坐在玄远对面。 也不知道那颗聪明的小脑袋瓜里，正在想些什么。 很快，选了一个肉素均衡，种类也很丰富的当日推荐营养套餐。 反倒是希尼娅，她拿起点菜的屏幕。 从头到尾，用小指头在上面疯狂地点个不停。 玄远见状，连忙开口： “点太多了吧？” “我看你已经把这家菜单上的菜全部点完一遍。” “你一个人吃得完吗？” 希尼娅闻言，一脸诧异看向玄远： “我点的，的确是自己能吃完的量呀~” “玄远君，如果你一份不够吃，又怕多点一份吃不完，欢迎和我一起吃哦。” 玄远一愣，看一眼希尼娅矮了自己几乎半米的娇小身躯，以及她面前几乎全部选满的菜单。 摇了摇头： “没事，你自己能吃完就行。” “我一份就够吃了。” 没一会，两人面前的食物就已堆积如山。 露天广场的桌子太小，服务员甚至特意给他们多拼了几张桌子，才将一桌子的菜勉强摆满。 迎来过往的冒险者，以及餐馆中的其他食客，纷纷对着这两人侧目。 玄远看了看自己面前的一份套餐。 又看了看对面，希尼娅面前上百道菜的伪满汉全席，以及快要被食物小山淹没的娇小希尼娅。 玄远没说什么，也没多问。 非常自然的开始吃饭，与希尼娅没一句的闲聊起来。 玄远平静聆听女孩的叙述，不时回应两句。 希尼娅显得异常亢奋，一直在那里滔滔不绝的激动分享自己的喜悦。 通过希尼娅自述，玄远才知道。 希尼娅今年早些时候，就已经高分通过学者公会的笔试考试。 她在斯托克斯地下城的冒险者分会的实习工作，是属于学者公会暗中对希尼娅个人品性与抗压能力的最终考验。 已经通过考验的她。 现在，成为了学者公会之中的正式成员。 今天，她才被学者公会的新人导师带到这里。 让她明天开始就来这里继续上班，以后都不用去外面的冒险者公会上班了。 才办理完入职手续的她。 在附近买了一些小吃，未曾想就幸运遇见玄远。 说到这里，希尼娅特别激动表示，原本她的考验期至少还要几个月的。 可是，因为她已被玄远独家指名要求进行合作。 身为她指名合作对象的玄远，又已进入真正的冒险者公会，并成功转职成为一名见习弓箭手。 至此，希尼娅的最终考验提前结束，并以满分的最佳成绩通过学者公会的最终考核。 因为，学者公会最终考核的最后一项，就要求与一名已经进入过真正冒险者公会，并成功转职的冒险者，达成冒险者之中最信任的指名合作。 说到这里。 希尼娅感觉特别不好意思。 “教官今天才告诉我，你已经转职为见习弓箭手。” “如果我能早点知道，就不会做出给你立碑的傻事了。” 说到这里，希尼娅忍不住满脸通红的捂住脸： “啊，啊，一想起来还是觉得很不好意思！” 玄远笑了。 刚好他已经吃完，便摸出一张纸巾擦了擦嘴： “其实，这样也挺有趣的，不是吗？” 说实话，玄远也有些惊讶。 连他也没有看清。 希尼娅究竟是如何一边滔滔不绝的和他说话，一边飞速将面前几乎堆积如山的食物彻底清空的。 玄远感觉对方吃东西的动作频率都很正常。 可是偏偏对方吃完一顿伪满汉全席的速度，与玄远自己正常吃一餐的速度相同。 而且，对方的小腹依然一片平坦，没有丝毫起伏。 眼见刚好吃完，正在满足擦嘴的希尼娅。 玄远问道： “吃饱了，不如在广场上散散步？” 希尼娅高兴道： “好呀！好呀！” 服务员过来结账，希尼娅十分豪气的，从小裙子里抓出一把金纳尔付账。 为了十金纳尔的债务。 还在地下城中努力奔波的玄远，不得不感慨。 或许，见习学者的收入真的很高吧？ 难怪希尼娅的姐姐，听到当初的自己连3金都拿不出来的时候，会有些惊讶。 希尼娅和玄远。 两个人开始在这片广场上饭后走动。 走的时候，玄远特意放慢了脚步，恰好与希尼娅的小步子保持同步。 依然沉浸在快乐中的希尼娅，毫无察觉。 她滔滔不绝地讲述着自己的事。 可以说，玄远还什么都没问。 对方已经把她爷爷曾经为王国立下军功成为一名男爵，父亲年少时为了爱情而与强势的爷爷彻底决裂，被整个家族扫地出门。 然后她的父亲带着妻子度过一段艰苦岁月，生下了她之后开始发奋图强研究地下城，苦读成为一名正式学者，又因为一个极其卓越的研究成果，成为了比爷爷爵位高两级的荣誉伯爵，最终衣锦还乡，与爷爷取得和解的家族恩怨情仇。 讲到这里，希尼娅一下后知后觉的捂住小嘴，然后低着头，特别的不好意思道： “对不起，我真的太喜欢自说自话了。” “没有让你感到困扰吧？” 玄远笑着摇了摇头： “没关系，你讲的故事非常有意思。” “我并不觉得有什么困扰。” 听到这句话，希尼娅不知道为什么，一下子有些语气消沉。 她低着头，小声道： “玄远君，你真的真的好特别。” “我还从没有遇见和像你一样的人。” “你明明才比我大4岁而已，也才只有18岁。” “可为什么，我感觉和你比起来，自己就像个没长大的孩子。” “什么都不懂，做了好多蠢事。” “在你面前，我感觉自己好自卑。” “我也想活得像你这样温柔、坚定又有智慧，可我就是做不到。” “如果不是你，我甚至连学者公会的考验都过不去。” “今天难得遇见你了。” “我那么想把自己最好的一面展现给你看。” “可不知道为什么，我今天一直在自以为是的自说自话。” “心里一高兴，忍不住在你面前像只猪一样，稀里糊涂的吃了这么多。” “你连一句疑惑都不问我，也一句话都不笑话我。” 说到这里，希尼娅眼角含泪，忍不住低声啜泣起来： “和你比起来，我感觉自己好没用。” “我只是出生好一点，可那些都是我的爸爸的能力，和我没有任何关系。” “我自己，除了看书以外，真的什么都不懂。” “经常被其他人排挤，周围的孩子总说我看不懂别人的眼色，一直说我没有情商，说我像个长不大的孩子。” “可是，现在连我生命中唯一拿得出手的见习学者。” “如果当时没有你的提醒，现在就已经失败了。” “我真的真的好没用啊。” “就连现在，我明明知道该控制自己的情绪，明明知道自己不该和你说这些浪费你的时间。” “可是，我就是控制不住的想说个不停。” 说到这里，希尼娅忍不住双手捂脸，大滴大滴的泪水，止不住地往下掉。 “呜呜，对不起，玄远君。” “让你看到了这么不堪的我。” “能不能教教我，如何才可以活得像你一样成熟？” “我觉得活在这世上，真的好痛苦啊。” “我明知道，和很多冒险者比起来，现在的生活已经算是很不错了。” “可我还是时常感觉好痛苦，感觉自己好没用，感觉自己一无是处。” “我现在真的不知道，自己该怎么办了。” “我已经没有自信，继续走下去了。” “玄远君，无论我什么都愿意付出，无论什么我都愿意给你。” “能不能教教我，如何才能不这么痛苦继续活下去？” 凝视着哭泣中的希尼娅。 玄远平静的笑了： “你为什么要追去完美呢？” “你眼中看到的自己，和我眼中看到的你，截然相反。” “他们说你孩子气、不懂看别人的眼色，可在我看来这是你的天真与纯粹。” “你觉得自己除了看书以外，一无是处。” “可在我看来，能在这个年纪就有意识的思考这些，并因为自我反思而感到深深的痛苦，可以在年仅14岁的年纪，自发通读如此之多深奥广博的书籍。” “无一例外，体现了你的耐心、坚定与付出。” “希尼娅，要成为一个社会的人很容易，只要进入社会的大染缸，就可以轻易的被染成别人需要的颜色。” “可是，想要成为一个真正成熟的人非常困难，必须要有属于自己的独立思考。” “有的人年近七十，濒临死亡，自以为很成熟，其实不过是被这个社会驯化得相当完全，彻底失去了自己的颜色。” “有的人年纪不大，却已经升起了宇宙人生以及真理的追问、思索与反思，并孜孜不倦的渴求真理。” “前者，不过是活在世间的一具行尸走肉。” “后者，却已经在自我反思的痛苦之中，逐渐踏上了那条通往智慧与真理的至高殿堂。” “希尼娅，不要去追求这世间的完美。” “这个世界并非由完美驱动，而是由不完美驱动的。” “连这个世界上的任何两片树叶，都是那么的截然不同。” “你又为何，还要去追求世俗所谓的完美呢？” 听到这里，希尼娅不禁止住了泪水，若有所思道： “可是，为什么不应该去追求完美呢？” “这个世上的大家，不是人人都在追求成功与完美吗？” 玄远忍不住笑了，笑得非常灿烂： “这是那些不善思考的人，对真理所产生的谬误。” “希尼娅，如果你用心的观察宇宙天地，就会发察觉一个显而易见的真理。” “这个世上所谓的完美，永远千篇一律。” “完美的出生，完美的过程，完美的结果。” 说到这里，玄远随便找了一家商店，里面正好有卖瓷杯。 他花30铜，随手买了两个一模一样的成对白瓷杯，将它们举在希尼娅面前： “你看这两个杯子。” “它们可能是同一个流水线上生产出来。” “是不是都有着完美的把手、完美的杯身、完美的杯底、完美的杯口？” 希尼娅点点头。 玄远将两个完全相同的瓷杯放在背后，反复交换几次，重新举在希尼娅面前： “刚才，我已经在背后交换了几次。” “现在，告诉我。” “能分得出，现在我手中的哪一个杯子，才是我刚才给你看时，在我右手的那一个？” 希尼娅仔细辨别。 最终，只能茫然摇头。 玄远又随意地举起瓷杯，每一个都在地上磕出一个缺口。 一个杯子的缺口很小，不规则，有裂纹； 另一个杯子的缺口很大，呈圆形，没有裂纹。 先举起来，给希尼娅示意了一下。 又将两个杯子放在背后，再次交换了未知次数，随后重新拿在手中： “现在，能分辨得出。” “哪一个杯子是我刚才右手之中的那一个吗？” 这一次，希尼娅毫不犹豫的指向左边。 玄远看着希尼娅： “为什么，这一次你能认出来？” 希尼娅仔细思考道： “因为，这个杯子上有缺口，这个缺口和另一个杯子上的缺口形状不同，因此我才能轻易认出它。” 玄远将两个杯子都放在希尼娅面前，平静道： “刚才那两个看似完美的纯白瓷杯，就像世人所追求的完美人生。” “倘若事事心想事成，人又会感到无趣。” “就像被终生逼着玩一个没有任何挑战的无聊游戏，感受不到生命的成长、价值与意义所在。” “那样的杯子表面上看似完美，实际上也不过是流水线上的批量产物，它们没有属于自己的思想与灵魂，也没有它之所成为它的那份独一无二的本质。” “现在碎了口的杯子，就像是一个个真实的个体生命。” “正因为这些与众不同的碎口，才成为了独一无二的自己，拥有了独属于自己的标识。” 说到这里，玄远的眼神越发深邃。 他凝视着希尼娅。 漆黑的双眼，仿佛一柄锋利的剑，直直刺入希尼娅的心灵深处。 “所有精心设置的规律和定义，永远存在其自身无法超越局限与行动范围。” “唯有那些无规律的随机事件，才足以创造出永无穷尽的无限可能。” “希尼娅，请记住。” “这个宇宙不是凭借完美而得以运行。” “恰恰相反，它是凭借种种不完美自发组成了一个个奇妙和谐的共振系统，从而让万物得以永恒运行。” “每一份不完美，就像一块不规则的拼图。” “当所有的拼图组合到一起，就会构成一幅最完美宏伟的完整图像。” “因此，不要抗拒你的不完美。” “这份不完美，才是你之所以为你的本质所在。” “因为，不完美——才是这个世界最不可思议的完美之处。” “一切智慧，也因此而必须从不完美之处，才得以升起。” “烦恼与智慧，就像是一枚银币的一体两面。” “彼此对立，又无法分割。” “你若转化了烦恼，就会升起智慧。” “你若忽视了智慧，就会产生烦恼。” “究竟是选择智慧的一生，还是选择烦恼的一生。” “选择权，永远只在你自己手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