乡民们一年到头辛苦劳作,只能勉强果腹。
而那家大户,几乎什么都不用做,家产就会变得越来越多。”
曹锦道:“那么多人给他家种地交租,人家自然会变得越来越富!”
丁智深一副沉思模样,“臣那时经常想,我一身的力气,整天日出而作,日落而息,为何常常连饭都吃不饱。
那家的纨绔,名义上是在县学读书,实际是交朋好友,眠花宿柳,小妾却纳了一房有一房,为什么?”
朱爽苦笑,“这就是你们好好干,人明年给你娶个嫂子啊!”
丁智深一愣,好一会才转过这个圈,苦笑道:“可不是嘛!我们这帮穷人给他们家好好干,人家骑骏马、纳美妾。
所以,我有时想,他们最大的财富是土地吗?
应该不完全是,假如说北元入寇打到靖武县,佃户们都吓跑了,没人给他种地了,一年、两年的,那他的土地便不值钱了,就没有收益了。
那老员外是个秀才,他儿子到现在,也还只是个童生。秀才虽有免税额度,却是远远不够的。
是以臣后来忽然觉得,他最大的财富,是我们这帮穷的只能靠给他家当佃户的穷人啊!”
说道此处,丁智深挠挠头,憨笑道:“殿下,卑职就这些想法,胡乱讲的,也不知说的对不对,好像跑题了哈!”
朱爽忽然鼓掌,认真道:“没跑题,说的非常好,你能想到这些,觉悟很高啊!”
曹锦则有些茫然,可朱爽都夸了,他也跟着道:“讲的不错,你这觉悟,怕有文华殿这么高啊!”
丁智深越发窘迫,憨笑道:“殿下和曹公公过奖了,其实我脑子是有些懵的。说刚才那些,就是想讲,士绅是依靠穷人,才能持续的增长财富。
而读书人的免税特权,可以轻易将一个穷书生变成士绅。然后这个士绅继续靠穷人供养,变得越来越有钱。然后……!”
丁智深压根没想到朱爽会同他讨论这个问题,那是一点准备都没有,完全是想到哪说哪。
好在曹锦的思绪还没乱,提醒道:“朝廷的税收!”
“对,士绅的土地免税,百姓将土地投献过去,然后给士绅交租,士绅们获利,朝廷的税款就这样流失了。长此以往,朝廷赈灾拿不出钱,打仗拿不出钱。
灾民四起就会造反,国库空虚就会无力镇压平叛,北元也会趁机入寇……!”
“咳!”
曹锦见丁智深越说越严重,忍不住又咳一声,见朱爽瞧他,忙跪地告罪,说嗓子痒了,出去瞧瞧茶水。
丁智深那边才缓过神,忙跪地叩头,说自己一时胡言,还请恕罪。
朱爽苦笑:“起来吧,你不过是说句实话而已,何罪之有!”
他郁闷的事,这么简单的道理,连丁智深这种最底层出身,当过农夫、矿工的人都能想明白。
可满朝诸公,就是没一个肯提啊!
说白了,还是屁股决定脑袋啊!
哪怕是号称中兴之臣的张居正,依旧是在底层百姓身上打主意,哪敢真动士绅的蛋糕。
“殿下,您喝茶,消消火!”
曹锦领几个小太监过来,命他们放下茶水、果盘、点心,才将他们打发走。
“历朝历代都是如此,殿下也不用太过烦心!”
曹锦本想说,大明这局面,百年江山总是有的,您这才第二代,干嘛想那么远啊!
不过想想还是憋在心里,没敢说出来。
朱爽喝了一口茶,叹息道:“人无远虑,必有近忧啊!唔,这茶不错!”
曹锦笑:“这是越王殿下孝敬您的龙井,咱家命人试过了,没问题!”
朱爽闻言眼睛一亮,笑着道:“你说允炆,可有日子没瞧见他了!”
前一阵,前太子妃吕氏命人送信,说她旧疾复发,身子骨不大好。
朱允炆要回去尽孝,朱爽也不好拦着。
实际上,也没想拦着。
毕竟他在金陵,终究是有一丝风险的。
可这士绅一体纳粮,朱爽忽然琢磨,能不能让朱允炆办这个差事,恶名先由他来背,最好连奏折都是他上的。
可转念一想,命朱允炆上这个奏折不大靠谱,怎么瞧的不像他能写出来的啊!
却是得找个文官,做这个事。
另外,一旦做了这事,便是彻底开罪全天下的读书人了,必须的得有跟自己捆绑的利益集团和武人班底。就像朱棣不怕得罪文官集团,杀了天下读书种子方孝孺,很大程度在于他有靖难功臣班底。
纵然是朱厚照,也培育出了“八虎”、钱宁、江彬等人,跟文官们打擂台。
朱爽此刻,若去了大义名分,亲信班底还不够扎实啊!
想到此处他忽然觉得,士绅一体纳粮这个事,还是缓一缓,至少要等他把兵权抓牢了才行。
同时,还要把身边的勋贵势力整合起来,才能动手打压文官集团。
而清朝之所以能将士绅集团收拾的死死的,一是刀把子够硬,在一个就是有八旗这个依附皇权存在的利益阶层。文官们若不合作,还有八旗子弟来做事,替补多的是。
大明的官员们若请辞了,补上来的还是读书人。
“土木堡啊!”
朱爽忽然感慨一句,听得曹锦、丁智深面面相觑。
老太监道:“殿下,您说的……!”
“没什么,忙你们的去吧!”
见丁智深要走,又说了句:“那个调查,就先到这!”
丁智深越发疑惑,也不敢问,应声而去。
朱爽则到书桉前坐下,提笔写下“编练新军”四个字。
其实早在他还是秦王时,就有过编练新军的想法,且付诸一定行动。
原本的秦王府三护卫,大半都换了合金制成的宝刀、铠甲。
然而,这只是军械上的变革,制度方面并无什么创新,更不用说发掘、培养多少人才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