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7章山羊 “陈局,江万潮给江絮请的律师到了。”岳健峰说这话的时候多少有些轻松,“不过,江絮这里基本什么都招了。” “他是要赶在律师到之前把话都说了。”陈愚沉着脸说。 “这么看,江万潮挺不容易的,家里有这么个麻烦儿子。我上午看他气成那样,这会儿还得给江絮找律师。” “江万潮只不过是不希望自己缠上丑闻罢了。”陈愚一针见血。 “真让人看不懂,这个江絮为什么要这么针对自己的父亲。”岳健峰困惑地说。 陈愚背着手站在单向玻璃前,注视着隔壁的江絮,没有说话,脑海中浮现的,是那个背着书包笑容灿烂的十七岁男孩,背着书包出现在门口热情地喊着陈愚叔叔。 而此时的江絮,带着迟来的年少顽劣神情,盯着这面单向玻璃,不知道是看着镜中的自己,还是知道镜子背后是陈愚,忽然笑了,笑得瘆人。 距离这幽暗的审讯室十几公里之外的疗养院,林晓东和叶蘼蘼坐在香樟树下的长椅,四周阳光普照,岁月静好。 “你觉得我会相信你这个小学数学题的理由吗?”林晓东一手搭在长椅背上,看着前方对身边的叶蘼蘼说。 “我不在乎你信不信。我只是觉得,你又迷路了。至始至终,你都不应该把关注点放在我这里。” “你又开始了。”林晓东苦笑了一声。 “什么?” “开始给我洗脑。” “我只说我想说的话,你自己思路就很乱了,不需要我给你洗脑。” “思路乱?我也算是立过一等功的优秀人民警察,你不能这么质疑我的业务能力。” “在山谷,有一次,我发现了一头野山羊的足迹,它每天都会经过同一条小径,我想当然地在它途径的地方,设置了陷阱,以为这样就能吃到新鲜的羊肉了。我自以为是地用藤蔓做了索套,只要它的蹄子碰到机关,索套就会拴住它,越挣扎越紧,不可能逃脱。可是,当我第二天满怀信心地去查看的时候,看到陷阱里空空如也,而山羊连影子都没有,第二天,第三天,依然如此,野山羊仿佛觉察到了危险,再也没有从这条路经过。我不信山羊可以有这样的智慧,这里肯定有什么我没有在意的细节。我决心搞清楚底哪里出了问题。” “你是怎么做的?”林晓东并没有因为叶蘼蘼“岔开话题”而心不在焉,相反,他听得很认真,因为他知道,每次叶蘼蘼和他讲在野外求生的经历,他总能听到弦外之音。 “我把山羊走过的路,重新走了一遍,一无所获。它脚印的尽头是一条湍急的溪流,只有几块露出水面的大石头,山羊可以蹦过去。涉水过去很危险,但我知道,如果我不弄清楚这次的失败,下一次,我依然捕不到山羊,在野外,失败就是死亡。要活下来,是我下每一个决定的终极原则。我等了连续五个晴天,溪水的水流没有那么急了,我跨出了我观察的范围,去到了对岸。果然,在那里我找到了答案。 对岸有一片不大的草地,地上的紫花苜蓿已经被啃食殆尽。它每天经过那条路线,是为了到对岸去觅食,而当我设置陷阱的时候,那片草地已经被吃完了,它自然就不会再过来了。而一切的起因,是因为我没有把观察的线路拉得足够长,只看到了其中一段,并且自以为是的觉得,这个就是事实的全部。 因为我太想捕到山羊了,后来我就知道了,除了观察猎物的路线,还得知道它的目的地,它为什么这么走,弄清楚它的渴望、它的恐惧,只有这样,才能吃到美味的蛋白质、脂肪,获取我身体需要的微量元素,才能,活下来。 在坠入深渊之前,我只不过是个中学生,少不更事的女孩,我不是天生的猎手,一名熟练的猎手,得经过无数次的实战,经年累月,不断总结经验。山羊,不是我的第一个猎物,也不是我最后一个猎物。” “所以,你不是高寒雨第一个刺杀的对象,也不是最后一个。”林晓东聚精会神地听着,接话道。 “我只是在说山羊而已。”叶蘼蘼撩了一下被风吹得有些凌乱的长发,随即站起了身,“你和我聊得时间够久了,林队长,优秀的人民警察,今天能抽出你宝贵的时间进去陪外婆再聊会儿天吗?” “啧,我说你老是管我和外婆的事情怎么回事?” “因为你外婆很想你,而我希望她开心,仅此而已。” “你是为了弥补利用我外婆的愧疚吧。” “我二十几年的人生里从来没有愧疚两个字,我相信现在的你也是如此,希望你以后也一直是。”叶蘼蘼说着,转身优雅地朝外走去了。 林晓东看着她的背影,还在想着她刚才所有的话,有些听懂了,有些还没有。 看到去而复返的林晓东,张奶奶满是皱纹的脸上露出了欣喜的笑容,嘴上却说着:“晓东,你怎么还没回公安局啊?” “今天调休,我陪陪您。”林晓东一屁股坐在了张奶奶身边,搂着她的肩亲昵地说道。 张奶奶苍老的手轻拍着林晓东的手背:“外婆不需要陪,工作要紧。” 林晓东的眼眶发热,有些湿润。连日的奔波与挫败,此刻在外婆慈爱的谅解中破防了。 “我给您剥个桔子。”他慌乱地拿起茶几上的桔子,掩饰着自己的失态。 “说起来,我看你和小叶在外面聊那么久,都聊了什么啊?”张奶奶期待地问着,林晓东知道她肯定会错意了。 “外婆,我和她之间不可能的。” “什么话,小叶这姑娘真的不错,外婆活了八十几年了,这点看人的眼光还是有的。你可得上点心。这种事儿,总得你主动。我看小叶一个人在临州,挺不容易的,今天和我说,过年前那会儿遇到个精神病,非得和她道歉,说是他杀了她,纠缠了她好一阵子,说那个人非得说她是什么陈太太,胡言乱语的,可把小姑娘吓得不轻。那会儿啊,她身边要是有你这么个当警察的男朋友,不就没这事儿了吗?” “什么?”林晓东剥桔子的手停了下来,“外婆,她还和您说了什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