猎枪的声音响起,欢脱的小鹿被击中瘫倒在地,他的心脏随之也猛烈地抽动了一下。 那头鹿大而明亮的眼睛还睁着,倒映着一个人的影子,他一步步靠近着,以为看到的是自己,再看去却不是,那是一张和他相似的脸,只是那神情,那样冷漠、那样苛刻,和他完全不同。 倒影中的那个人,凝视着他,这凝视如此深刻,他只觉得自己的灵魂都在被吸走。 “这孩子怎么回事,趁我们不在的时候,是喝了酒了吗?”耳边隐约传来了林妈的声音。 他只感觉自己呼吸很沉,身体还没有从昏迷中缓过来。 脖子、后背都是汗,整个人捂在沙发上,已经热得不行了。 “妈……”他说出了第一个字,就发现嗓子底有痰,难受得想要呕吐。 蘸了冷水的毛巾被敷在脸上,是林妈在帮他擦拭。 总算是渐渐缓了过来。 等他完全清醒过来,挣扎着从沙发上坐起。 房间里灯火通明,再看窗外,早已经漆黑一片了。 “几点了?”他揉着胀痛的太阳穴,问着。 “都七点了!”林妈说着,“我不是说不回来吃晚饭了吗?一回来你怎么就这副样子?这是喝了多少了?你爸也真是的,到这个点还没回。” 林晓东摇摇晃晃地起身,开始在家里各处翻找,茶几边垃圾桶里的可乐罐不见了,喝水杯放在架子上,没有被动过的迹象,甚至冰箱里,被小鹿拿出来的两罐可乐竟然原封不动地就放在原地。 “晓东你在找什么?”林妈担忧地跟在林晓东身后,“酒还没醒?” “妈,我没有喝酒……”林晓东嘀咕着,环顾四周,一切种种就如一场纷乱的梦,但他确信不是。 那种充满了攻击性的感官刺激他不会忘记。 林晓东转身看了一眼空荡荡的水兜,想起了那被小鹿拿去洗干净的空水杯。 证据!他忽然一个激灵,立刻抓起杯子,抽出厨房的水果刀,在林妈的惊呼中,割开了自己的手指,鲜血从指间不断地滴下,很快盖住了一整个瓶底…… 警局里,岳健峰看着杯子里的血,又看了看林晓东草草包扎的手指,疑惑着:“林队,你这该不会自己弄的吧?” “赶紧拿去化验,看看有什么药物成分,希望没有被我代谢很多。”林晓东把杯子向岳健峰一送。 “我靠,你被人下药了?谁?没事吧?!”岳健峰一听立刻关心地问。 “少废话,赶紧干活!”林晓东催促着。 …… 为了安全起见,林晓东去警局的时候没有开车。 此时,他坐上了末班的地铁,往家的方向而去。 车厢里没有什么人,头依然疼得厉害,一方面是因为药物的作用,另一方面是小鹿那些惊世骇俗的言论。 更让他担心的,是这些言论背后,她会“知行合一”地去做这些事。 手机也被黑了,不能用了,他提前下了地铁,徒步走到了江南医药的大楼下。 果然,叶蘼蘼那一层灯还亮着。 车就在楼下等着。等在车里的阿若看到了林晓东,下了车走过来: “林队长?这么晚了来江南医药有何贵干?” “叶蘼蘼果然还没有下班?”林晓东抬头看了大厦的顶楼。 “最近一个项目她急着推,还在拉着项目组开会呢!” “晚上十一点开会?” “嗯,这个项目对她来说很重要。唉……”说着,阿若叹了口气。 “怎么了?”林晓东看着阿若一脸担忧的样子,问。 “没事。”阿若没有多说什么,只是脸上没有了往日的笑容,随即问,“你来等叶总?” “嗯,有个事儿我想有必要让她知道。”林晓东说着点了一支烟,仿佛是为了驱散那让人分心的头疼。 正说着,大厅里传来电梯开门的声音,叶蘼蘼在一群人的簇拥下走了出来。 她看到林晓东的时候,似乎并没有意外,而是主动说:“上车。” 林晓东跟着叶蘼蘼钻进了车的后排。 她看了一眼林晓东手上的包扎,立刻反应过来:“送证据去了?” 听到这话的林晓东苦笑了一下:“看来是我多虑了。” “你想来提醒我?关于那位画家?”叶蘼蘼说出了林晓东的用意。 随即继续说道,“此时此刻应该担心的是她,不是我。” “嗯?为什么?” “因为你。” “我?” “对你下药这种事,你觉得导师会放过她么?” “她……会怎么样?” 叶蘼蘼没有回答他,只是看着车窗外掠过的风景,人潮退去的临州,露出了它疲惫的一面,仿佛在艰难喘息着等待着新一天的到来。 阿若没有把车开往星天地,而是径直去了林晓东所住的街市。 “想必,她和你说了,我第一次见到她时候的情形。”叶蘼蘼终于开口了。 “她只是说你很意外,没有其他。”林晓东说道。 “因为我并不知道,在导师这里,我母亲有这么大的分量。她成了这个生存游戏的通关标志。你知道这意味着什么吗?那些活下来的强者,在余生里,再也没有办法忘记我母亲的形象了,那位温柔美丽的女画家。因为这是他们活下来的证明,深深地烙在了脑海里。 阿爹所相信的美好彼岸,对于导师来说并不是,或者说没有。 但我想,他在这虚无的人生哲学里,找到了一些自己的结论——被怀念、被记住。 所以他开始在乎你。 他害怕被遗忘了,当他不计代价地拥有了现实世界中的一切之后,如今,风烛残年,他开始寻找死后的意义。 你,就是他死后的意义。” 林晓东听得似懂非懂,这一番话,需要咀嚼,但有一点他可以肯定:“那个叫小鹿的女孩并不懂林正阳想要什么。 难怪她一直说,林正阳明明知道你对他抱有仇恨,依然偏心于你。 不仅仅因为你是许杭君的女儿,因为真正懂他的人是你。” 叶蘼蘼转头看向了林晓东,还是那久违的澄澈眼神:“因为我们都曾抹去所谓的人性,如野兽一般活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