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因为我们是彼此的软肋,这场战斗还没有分出胜负之前,我们见不了面。”叶蘼蘼还是那样,说什么都字字清晰,就和她清醒的头脑一样,清醒得几近无情。 但阿若又莫名被这种无情感动,他不知道这其中发生了什么,只知道,这样克制的爱,所压制的,反而是他无法想象的情感。 “我似乎是有些明白了,7月7日,你希望在那一天能有一个了结。”阿若试图理解着,“只是,不知道,现在神鹿那边,会有什么动作?” “无论是什么动作,对于我来说都一样。”叶蘼蘼侧头看着窗外的风景,路边有人相拥着,有人等待着,各种人生淹没在喧嚣的城市中,无人在意。 …… 幽暗的房间里,陆隐坐在一个柔软的单人沙发上,布料是天鹅绒质地的,手感很好,让他忍不住悄悄摩挲。 门“吱呀”一声开了,打断了他沉浸的小小快感。 黑暗中,他看不清来人的模样,问:“是星野吗?” 对方没有回应,只是传来几声咳嗽,还有使用拐杖的声音。 陆隐心头一紧,如果是一个老迈的人,他能想到的,只有一个人,就是那位传说中的“导师”,那位这么多年如幽灵般盘旋在陆家头上挥之不去的人物。 隐约可见,他的身后,跟着那个人身形修长挺拔,似乎才是星野没错。 “你是谁?”陆隐充满戒备地问着,黑暗,让他产生了极大的不安全感,手不由得抠紧了沙发天鹅绒的布料。 那人坐在了陆隐的对面,双手放在了拐杖上,似乎是深吸了一口气,很久没有和人说话的感觉。 就算看不到这个人的样子,陆隐依然感受到了来自他身上的寒意,仿佛这个人刚从一个黑暗而阴冷的地方出来,连呼吸里都有着才到人间的生疏感。 “我和你一样,是一个没有办法改变出身的人。”那个人的声音年轻而温柔,他不是林正阳。 “你是星野的上级。”陆隐看着毕恭毕敬站在他身边的星野,猜测着。 “我不算什么上级,星野是我受故人之托带来临州的。找你,也是故人所托。”那人说着。 “故人的意思是……”陆隐问着,他的中文,并不能理解某些词的用法,从前他都不敢问,但是他知道在这里,他可以问,虽然他还不知道对面的是谁,他依然可以确定对面的这个人,已经深入地了解了自己,那种言语间无形的穿透力,在告诉他,他不需要掩饰什么。 果然,对方没有和其他人那样,对这样浅白的问题报以诧异,只是温和地解释着:“故人,就是已经过世的人。” “我能问下是哪位故人吗?因为我想不到。”陆隐问着,那先前紧张的情绪慢慢地在对方温柔的话语中平复。 “他说,如果我见到你,给你这个。”说着对面的那个人伸出手,放了一个东西在他们之间的小茶几上。 陆隐摸索着拿了起来,这似乎是一根草,凑近了他才看得清它的样子,草的顶上有四个分叉,被弯曲着扎在草茎上,这是一个活扣,他熟稔地用手一推,四个分叉就好像小伞一样展了开来。 这个动作,让他想起了什么,那是很多年前的某个夏天,他因为Paula的严厉规训而啼哭不止,有个人弯腰把这种用草做成的小伞递到他手里,一个小小的玩物,让他忘记了难过。 那个人的长相,他已经不记得了,只记得他说话的声音,带着一种他陌生的口音,宽大的手掌摸着他的头,是他想象中的祖父的模样。 “这是临州随地可见的牛筋草。”那人说着,“他说你会记得。” “我记得,你说的故人,是我五岁那年给我这把小伞的人吗?”陆隐说话间有些动容,他二十余年的人生里,其实没有遇到过什么真心对他的人。 “那位故人,说你和你的父亲、祖父都一样,是天性淳朴的人,不应该被Paula胁迫着成为另外一种人。” “他是谁?” “在你五岁的那年,把你们赶出临州的那个人。” “是他……”陆隐更多的是意外而非仇恨,那时候的事,实在太遥远了,他只记得自己被大人抱着登上了离开的临州的飞机,还不懂离别与时间的意义,“这位故人,是林正阳?” “是。” “你刚才说,故人的意思,是已经过世的人,这么说,林正阳已经死了是吗?” “是的。”对方的回答如此简洁。 “那么,一直在阻挠我们的人,不是林正阳,是你?”陆隐立刻想到。 此时,夜晚在慢慢过去,拉着纱帘的窗户开始有了些许亮光,微光中,陆隐隐约看到的是一张瘦削而沉静的脸,半明半暗,他的手里拿着拐杖,双手随意地交叠放在上面,对于陆隐来说,这根拐杖并不熟悉,认识它的人,几乎都已经死了,除了叶蘼蘼。同样,就算陆隐能看清这张脸,也不会认得,他的名字,陆隐也不会知道。 “我只是不希望你没有回头路可以走,如果那个无辜的人死了,这不是丁满贯可以承担的罪,你知道的。”他说这话的时候带着悲悯,仿佛这副年轻的躯体里住着一个苍老的灵魂。 陆隐默然了,在这个孤独的房间里,他已经呆了三天了,离开了与Paula有关的环境,离开了神鹿集团,他从一开始的不知所措,到第一次正视自己的内心,发现自己在一个失速的轨道上运行得太久而不自知,而自己想要的人生本不应该是这个样子。他知道,对面的这个人说得是对的。 “我认同你的说法。”陆隐捻着手中的牛筋草,“这也是我最终答应星野的原因。但是,我不确定,我在Paula心中的分量,能不能达到你们预想的结果。”说这话的时候,他多少有些失落,“而且,我之所以那么轻易地相信你们告诉我的事,是因为,我自己的怀疑从没有停止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