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陪你去吧,找到他,杀了他。” 王小苔和王扶摇走到了啖仙楼门口,她的声音既低且轻,微风柔柔地吹拂,绕过花树和午后的长街,她们手挽手,靠得很近,就像在说世上最亲密,最旖旎的小话。 王小苔说:“他那么强,我担心你对付不了他。” 王扶摇在重伤初愈之后决定自己一个人踏上寻找李九抟和那个把他掳走的人的道路。 王扶摇的眼睛还带着些血丝,脸色也没之前那样红润,但她看王小苔这么担心自己的安危反而飒然一笑,“不必了,小苔,我辈中人,遇山劈山,遇海过海,俯仰而无愧于天地之间,无拘无束,又岂能知难而退,遇险不前。” 只是一个晚上,她就和之前那个抱着王小苔无力哭泣的王扶摇不同了,她像是又变回了那个在大成村一往无前的王扶摇。 她很快就摆脱了那种无力的状态,重新光芒四射起来。 她上前一步,抱了抱王小苔,“别担心我,如果这是我该走到道,我自会走。若有朝一日我真的找到那个人,我会亲手杀了他,到时候,我一定第一个告诉你。 “你把那壶烂柯一梦留着,等九抟回来了,我们再一起吃酒。 “小苔,我走了,你也要尽快度过雷劫,早点成神啊!” 王扶摇转过身,背对着王小苔挥挥手,说完话便掐诀破空而去,迎着初升的朝阳离开了这个离海很近的小城市。 王小苔站在啖仙楼的屋檐之下,目光沉沉,静静地看着她离去的背影。 遇山劈山,遇海过海······这就是王扶摇啊。 天命所归,天生启明星。 “要我去杀了她么?” 身后,小鱼从阴影中显露身形,看着王小苔的侧脸,微风吹起她鬓间的发,飘飘然舞到了小鱼面前。 小鱼莫名觉得心痒,想伸手去把这些不听话调皮的头发丝好好放到王小苔的身上。 “你敢动她试试看,我会杀了你哟。” 王小苔根本没有去看身边有些莫名躁动的小鱼,嘴角微勾,脸上笑容不变,像是无意之间说了一个玩笑,但当她转过头和小鱼对视的时候,眼睛里面一片深沉,半分笑意也没有。 她是真的会杀了他。 “小鱼,你既然选择站在我的身边,那你就一定要听话,知道么。 “你给我记住,在这世上,很多人都可以死,我可以死,你也可以死,我们的死都无足轻重,但她不能死。 “现在不仅天道护佑王扶摇,我也要护佑她。 “她的安全永远比扶摇娘娘,比我要重要。 “明白了么?” 小鱼直视着王小苔没有任何情绪的眼睛,下意识点了点头,但他还是困惑,抿着唇,想问又不敢问出来的样子,最后还是嗫嚅着,鼓起勇气小心翼翼地问了一句,“为什么?” 王小苔收敛了自己的笑容,不再去看小鱼的眼睛,转身,背对着外面盛大的阳光,孤身走进了笼罩在阴影下的啖仙楼,“如果有一天我的终点是无可回避的死亡,那这世上能够继续完成我的梦想,能为了泾河惨案向龙族举起屠刀的人,只有她。 “天命所指,王扶摇。” 王小苔感受到过天道那股无可辩驳的意志,而王扶摇就是天生的天道宠儿。 王小苔不是。 “偌大的泾河两岸,八百里血地,六十万生民,现在只有我和她了。 “即便是将来道不同,我们分道扬镳,我也不会让她去死。” 那你为什么不告诉她是你给那个人指了路呢? 小鱼看着王小苔的背影,默默地想。 从昨晚到今天王扶摇离开,王小苔对于她给那人指路找到啖仙楼,掳走李九抟的事情只字未提,她也没告诉王扶摇那个人带着狐狸面具。 她为什么不说呢?是怕王扶摇的指责么?是怕和天命所指的王扶摇产生隔阂,分道扬镳么? 小鱼没问,王小苔也没有解释。 这件事情成为了他们之间的秘密,永远不可和别人分享的秘密。 —————————————————————— 王小苔拾级而上,打开了啖仙楼楼上房间的房门,里面一左一右有两张床,长生和李黑一人一边,合着眼睛,呼吸绵长,静静躺在床上恢复元气。 他们昨天刚刚服下王小苔给他们准备的丹药,此时应该正在消化药力。 “娘娘。” 也不知是怎么感知到王小苔的到来,李黑突然就醒了过来,从床上坐起来,用那半个脑袋上的一只眼睛炯炯有神地看着王小苔。 他像是已经等了她很久。 “阿四,疼么?” 王小苔叹了口气,坐在了他的床边,招了招手。 李黑乖巧地弯下身子,把自己的半个脑袋伸到了她的面前,让她仔细看看自己吓人到可治小儿夜啼的伤口。 颅骨破碎,乳白黏稠的脑浆被王小苔的金色神力封在原处不至于晃出来,王小苔甚至可以根据这个伤口破碎的形状,在脑海中复原拼凑出敖虏龙爪的形状。 “不疼的,娘娘,凡人必有一死,为您战死,是我的荣幸。” 李黑摇了摇头,跪坐在床上,右手掌心向内,放在自己依然强劲跳动的心脏上。 左手与愿济世人,右手双瞳观世音。 扶摇娘娘右手上的双瞳印记可以观照世间一切苦厄,也可以洞穿人心深处的欲望。 扶摇娘娘的信徒们用这个姿势表达愿意接受扶摇娘娘的内心观照,只愿娘娘可以看见他们的虔诚,接受他们的供奉。 王小苔拍了拍床板,让李黑继续躺下来休息,“接下来我会用九洲最好的秘金为你浇筑模型,弥补的你头上的缺失,阿四,好好活着,知道么? “从此以后,无须我的传灯,你也可以进入修行之道,成为一个修仙者了。 “这是我对你的忠诚的回报。 “凡人,自会关照。” 看着李黑期待到微微发光的眼睛,王小苔垂眸伸出了自己的手,手掌微微下垂,递到了李黑的面前,李黑低下头,闭着眼,用自己的额头轻轻碰了碰王小苔伸出来的指尖。 “什么传灯?传灯是什么意思?” 房间里响起了第三个人的声音。 长生拥着被子从床上坐了起来,面色煞白地看着他们二人,“小苔,你到底对我隐瞒了多少东西啊? “你为什么会知道是金南惊杀了楚歌? “你,还有李黑,还有你的那些黑袍祭司,你们到底在谋划什么? “我明明一直在你身边,可我为什么就和傻瓜一样什么都不知道? “小苔,你是不是,你是不是······其实根本就不需要我?” 长生的尾音瓮瓮地,带着她自己都不明白的愤然和委屈,她的脑袋一片混乱,她像看陌生人一样看着王小苔,她还是自己认识的那个王小苔么? 她想起了那些飞蛾扑火一般毫不畏死的黑袍祭司们,想起了李黑对王小苔莫名的敬畏,想起了金南惊轻描淡写杀了金北鲸的画面,想到了红色的眼珠,又想到了王小苔扶摇娘娘神像右手上的双瞳眼珠······ 她只觉得头痛欲裂,整个世界,所有人都在微笑地看着自己,漫不经心地嘲笑自己曾经的天真。 感觉小苔老是在安抚长生。 安排长生在小苔边上,其实是为了展示一个“正常人”视角,长生的确没啥能力,有时候还不能理解小苔,但这也是因为小苔不想把那些不好的事情告诉她,她其实更习惯一个人,一个人走路一个人做事,一个人承担一切。 而且长生投资得比较早,是原始股东,还有感情价值,没有什么大意外,小苔不太会离开长生的,数来数去她身边也没几个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