谢迁皱眉。
他的次子谢丕,一直都在京城读书,也是谢迁觉得这里的氛围适合儿子将来考学,谁曾想谢丕居然自己跑了。
谢丕年十八,人已成婚,可说是京师世家子弟中绝对的佼佼者,但就是连乡试还没考过。
仆人低着头道:“少爷走了三天了,这几日没见老爷回来,所以……”
“他为何要回乡?”谢迁气得差点要摔东西。
仆人把一封书函递过来道:“这是二少爷留的信函,老爷,小的还有事,就先退下了。”
等谢迁接过书函,看过上面的内容,鼻子直接气歪了。
儿子说是回余姚,却表明要赶去南京参加所谓的文坛盛会,还言及此生只有一次机会,错过将会不存,还说什么回余姚之后会好好读书,将来考学云云……
“没一个省油的灯啊!”谢迁差点要仰天长啸,“张秉宽啊张秉宽,荼毒人心莫过于尔!”
……
……
翌日早朝。
由马文升和内阁牵头,将杨一清赴任宁夏的事再于朝堂上挑出来,提到了如今宁夏出兵的困境,这让朱祐樘面色很不悦。
昨天他刚跟马文升商议了一下午,第二天内阁就好像知道了一切,并以困难之名要求各处调兵配合,就差说要收回主动出击的旨意……朱祐樘岂能不气?
“……诸位卿家便请说,宁夏兵马不足,何处兵马又充足了,可以调兵遣将?或是指出适合领兵的人选,朕也会酌情考量,以采纳你们的意见。朕只要宁夏一战能打出大明的威风,用谁,怎么用,诸位可以畅所欲言。”
皇帝也来气了。
你们光嘴上会说,各处调兵……你们也知道现在各处防备也都很紧张,兵马从哪来?打仗的粮草和辎重从哪调?还有因为打仗影响了军屯的秋收,将士们因为没粮过冬,这责任谁来担负?
嘴上说谁不会?还是务求实际吧!
李东阳走出来道:“陛下,先前偏关一战,因为城关有损,从太原、大同等处临时抽调近万数兵马增援防守,如今偏关关隘重修已就,可从偏关调遣兵马配合宁夏一战!”
“会不会来不及呢?”朱祐樘没说不可,只问从偏头关调兵去宁夏,会不会有点舍近求远?
随即朱祐樘又补充道:“从偏关到宁夏,最近之路是要穿过河套之地,中途会路过火筛驻牧之所,你们是认为火筛会配合大明出兵,还是觉得他不会给西征的大明将士制造麻烦?”
李东阳道:“偏关出兵,或不用驰援于宁夏,而北进于草原腹地,逼鞑靼小王子撤兵。”
“围魏救赵吗?”朱祐樘道,“你们知道鞑靼的中军营帐在何处?还是说指望,可以跟一年之前奇袭威宁海一般,准确找到其部族后方所在?鞑靼小王子说是倾巢而出,也不过调兵遣将四五万,仍旧有绝对的主力足够驻守本部营地,你们认为从偏关出兵多少,能达到围魏救赵的目的?”
皇帝的问题很尖锐。
连李东阳这样善谋的人,也觉得皇帝好像比以往成熟老练了很多。
而且从皇帝瞅向众大臣的目光中,李东阳能感受到一种“促狭”。
或者说,皇帝在嘲笑他们。
看看你们,以前从来不支持朕主动出兵的计划,现在再听听你们说的是什么?居然还主动出兵草原,打算以此来逼巴图蒙克撤兵?这就忘了是谁,在秉宽有出兵意向时,就说他轻兵冒进了?
到底是谁不懂兵?
朱祐樘见连李东阳都不答,便道:“朕也从兵部处获悉,如今宁夏要出动足够的人马,正面交锋将鞑靼小王子的人马击退,是有些困难的。但困难不代表不做……朕也降低要求,只要不固守,哪怕是迂回作战,无论是用如何的奇谋,就真的是几方出兵配合,或是围魏救赵,能正面御敌将其赶走,朕就会记他的功劳。”
通政使元守直道:“陛下,如今固守宁夏各城塞,方是上策!”
朱祐樘声音提了八度,怒喝道:“那意思是说,宁夏各处的秋粮就拱手让给鞑靼小王子?城塞之外的人畜、财货就不理了吗?秉宽用两年所积攒下来的边战优势,也要因为你们的退缩而荡然无存吗?”
一连咄咄逼人的反问,别说是元守直没法招架,现场绝大多数大臣,都感觉到肩膀上的重担压得喘不过气。
“从朕第一次跟秉宽商谈军机,他就跟朕说过,不要以为弘治十年之前,鞑靼人很少犯境,就以为鞑靼人会安分守己。恰恰这是他们的隐忍。”
“在弘治十一年之后,北方各处旱灾不断,草原鞑靼小王子巴图蒙克趁势崛起,他已吞并瓦剌等不少的部族,那些在夹缝中的部族已难以求存,如此境形之下,如果大明仍旧以守势来应对来犯之敌,那只会令敌寇变本加厉。”
“待到将来鞑靼小王子真能将草原一统,再与大明开战,九边各处将处处是烽火。”
“这些事,朕不想与尔等探讨,如果你们认为秉宽是在危言耸听,那你们就看看如今边关的形势,可有因为大明的隐忍而有任何的变化?只有那些主动出击,大获全胜的地方,鞑靼人才少有涉足,这难道还不说明问题吗?”
朱祐樘现在也是硬气了。
屠滽、徐琼、白昂三个尚书已退,还少了个左都御史闵珪,朝中能跟皇权叫板的大臣越来越少,张周带来的军事威慑力愈发有成效。
也让他这个一向主张以孝义治国的皇帝,终于可以敞开心扉提武功上的建树了。
在众大臣面前,他也好像是扬眉吐气。
“诸位卿家,回去之后仔细思量吧,有好的方略,只管跟朕提,朕对尔等会一视同仁。”朱祐樘似也不想再往下听了,一摆手,“退朝!”
……
……
朝堂上本还有很多议题,但朱祐樘不喜欢听了,那就直接跳过。
眼不见心为静。
回去跟爱妃团聚一下,抱抱刚出生的儿子,享受一下天伦之乐不好吗?
可大臣这边,又跟打翻醋坛子一样,朝议结束之后,一堆人心情又不忿了,这次他们的目标没有对准内阁三人,而是把矛头直指“尸位素餐”的马文升。
“马尚书,您当初也算是西北的名帅,调兵遣将不在话下,如今就要看着宵小于朝中生事,而置若罔闻吗?”
“大明军政之事,不该仰仗于一信口雌黄的方士!”
众大臣的话,多少会有些偏激,但文臣就是这样,什么家国大事的,都不如党派之争来得实在。
换个皇帝或者换个国号,照样当大臣,照样还是拿忠君爱国那一套来打压政敌,没什么本质区别,什么奔赴国难的,那都是传说中的故事。
谢迁走上前,笑着摆摆手道:“诸位不必激动,此战其实陛下早有定策,兵部也早就有完备的计划,诸位还是不要揣测了。宁夏之战再着紧,也影响不到京畿安稳。”
“谢阁老,这话就不对了,宁夏之地关乎到关中等处的安稳,关中一向乃是大明北方的产量之区,只有关中安中原才安,这道理你不懂?”
谢迁笑道:“这话说来无意义,要不诸位请旨,让陛下把莱国公给召回来?”
提到这个,众大臣又都不说话了。
对张周意见是很大,但现在皇帝认为最好的解决办法,就是把张周或是张周的人调去宁夏。
谢迁的意思是。
既然你们这么激动,那就把张秉宽调回来,无论成败责任由他来背……这总符合你们意愿了吧?
周经道:“大明年前或就宁夏这一战,诸位还是消停一下吧。也让陛下和朝中各部,跟地方商议好调动钱粮之事。”
“对对。”
马上有温和派的人出来缓和各方矛盾。
有人道:“那个杨一清真的能行吗?宁夏让他领兵,何不派军中名宿前去?哪怕让秦老制台出兵也好。”
“还是别了。”谢迁道,“如此安排,必定是有深意的。保三边安稳,陛下用心比谁都着急,陛下也必定会有合理的安排。”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