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7章北镇抚司，不高兴没头脑吓尿 普天之下莫非王土，率土之滨莫非王臣。 嘉靖如日中天，大明朝那些宵小污秽，自然无所遁形。 以“西游记”为导火索，司礼监、内阁给出指导方针，锦衣卫、刑部、大理寺联合行动，打击读书人违法犯罪的行动，很快便在江南文化昌盛之地开展了起来。 锦衣卫、刑部、大理寺的联合调查组已经从朱子老家返回，拿到了诸多犯罪证据，破了家。 并且将这个案子做成了诽谤皇上、诽谤朝廷的一个典型。 这日，锦衣卫领队朱七暗中回到临安。 接待他们一行的，自然是杨金水这个海外贸易“商务”部长，对锦衣卫来说，这是自己人。 浙江，临安，织造局，杨金水的府邸。 珍馐细肴对他们不管用，这时每人面前摆的是三腿：一条羊腿，一条狗腿，还有一只肥肥的猪蹄膀。 酒也不用杯，每人面前是一只斗大的酒坛，上面都贴着一张红纸，一律写着“叁拾年”字样。 酒桌上，气氛融洽。 杨金水却是知道，这一次，破的不只是朱子的家，接下来，不知多少人要破家，不知多少人要掉脑袋。 但这是他们自找的。 万岁爷没大发雷霆，灭其三族，已经是大发慈悲了。 又一道菜上来了，一个大托盘，里面托着四只大碗，每个碗里是绣球般大小一个红烧狮子头。 送菜的是杨金水身边那个贴身随从太监，这时一边笑着将菜放到四人面前，一边凑到杨金水耳边：“干爹，郑泌昌来了。” 杨金水眉一皱：“他怎么来了？可说是什么事！” 随从太监：“说是有天大的事，一定让干爹见他一面。” 四个锦衣卫都放下了筷子望着杨金水，神色瞬间凝重。 他们刚刚暗中抵达临安，这管理浙江一省政务的布政使郑泌昌就前来，可别不是走漏了消息。 这事那可就大了！ 杨金水沉吟了片刻，站了起来：“应该不是这件事。几个兄弟慢慢吃喝，我一会儿就回。” 四个锦衣卫站起来，拱手相送。 杨金水满脸堆笑地走进客厅，见郑泌昌就说道：“哈哈，稀客啊！” 郑泌昌站了起来，一身便服，头上却扎了好宽一条带子，脸色灰暗。 “怎么？病了？”杨金水望着他头上那条带子。 郑泌昌满脸苦涩，一副不高兴的模样：“头疼，一半是受了风，一半是被他们逼的。” 杨金水面色不变：“谁敢逼堂堂浙江的布政使大人？坐，先坐。” 说着自己先坐了下来。 郑泌昌也跟着坐了下来，不再绕弯，照直说道：“杨公公，我心里苦啊？干也不是，不干也不是，担子都压在我一个人的身上，眼看就要到五年之期了，我急啊！” 杨金水望着他，知他说的是改稻为桑的事，便反问道：“又出了什么事？这改稻为桑朝廷不催不急，你慢慢改就是。” 郑泌昌摇头：“这些年弄这个改稻为桑，出了多少茬子？毁青苗，掘河堤，强买强卖，地方上那些小吏，急功近利啊！有些官员也同样如此……” 杨金水心想：有一样算一样，背后不都有你郑泌昌的身影，既想要政绩，又想要名声，当婊子还想立牌坊。 郑泌昌继续道：“话又说回来，小民愚钝，不用点手段，这改稻为桑永远都干不成啊！杨公公，如今官场动荡，真真是一步都不敢踏错。您看，明年交割的蚕丝，可不可以稍稍减上一点？” “布政使，我知道你难做，但我这个江南织造也难做啊！明年便是改稻为桑的最后一年了，若是拿不出足够的利润，让宫里怎么看？现在不比以前了，没用的部门，没用的官吏，那是直接裁撤的啊！” 杨金水倏地站了起来，在大厅中踱着步。 郑泌昌一身长叹：“杨公公，您有人脉，老郑我打听打听，这次的风雨，究竟会有多大？我怕啊！” 杨金水依旧是摇头。 郑泌昌欲哭无泪：“杨公公，我跟你说实话吧！吏部已经开始调查浙江官场了，那些年……我们……” “什么我们？”杨金水截然道：“我是万岁爷的看家狗，一两银子都不敢往自己口袋里装的。两袖清风，怕什么？” “……” 郑泌昌懵了，那些年，官场上谁不贪？ 一年清知府，还十万雪花银呢！ 你是上岸了，我们这些还在泥潭里的人怎么办？ 现在看到杨金水这副嘴脸，郑泌昌的眼前便又一阵发黑。 就这一瞬间，他脑子里蓦然浮出了前辈官员在巡抚衙门大堂倒下去的情景，紧接着自己也像倒柴一样倒了下去，便什么也不知道了。 杨金水开始还惊了一下，接着望向地上的浙江布政使：“装死！装死也躲不过！” 说着便撂下郑泌昌，自个又转回了后院。 见杨金水进来，四个锦衣卫又搁下筷子站起了。 “怠慢了。坐，坐。”杨金水招呼着坐了下来，朱七四个锦衣卫也随着又坐下了。 杨金水将刚刚的事一说。 一个锦衣卫拍案而起，狞笑道：“给咱们玩这一套，他不是怕被查吗？那便从他身上查起。” 另一个锦衣卫跟着浅笑道：“什么封疆大吏！永定河的绿毛龟比他这号人也少些。” 又一个锦衣卫咧嘴一笑：“正愁抓不到人呢，他倒是亲自送上门来。” 朱七稳重地沉吟了片刻：“毕竟是一省的布政使，我们此次任务重大，也不是来抓贪官污吏的。这样，我们先会会他去。” 四个锦衣卫跟着杨金水来到客厅，只见郑泌昌这时一脸的坚毅，直挺挺地躺在砖地上，两眼望着屋顶。 郑泌昌似有所感，目光不禁向门槛望去，只见几双穿着亚麻布草鞋腿肌如铁的脚，从门口噔噔噔地踏进来了。 接着，那几条铁柱般的腿在他身子两边站定了。 郑泌昌有些惊异了，目光慢慢移望上去，看到了平膝长的黑袍，看到了束腰的蓝色腰带，突然，他的目光露出了惊惶。 一条腰带上挂着一块牌子，上面赫然刻着“北镇抚司”！ 郑泌昌惊惶的小眼睛倏地望了上去，见那几个人肩架高耸，十指微张，就像几头鹰微张着翅膀正准备弹地而起抓捕猎物，几双眼更像鹰目，都冷冷地盯着他。 郑泌昌颤抖着用手撑着地便想爬起。 “别价。”朱七阴冷的声音响起了：“地上凉快，多躺躺。” 郑泌昌手一抖，又坐在那里。 朱七嘿嘿一笑：“您是贪凉快坐在这儿说，还是起来到布政使衙门去说？” 我说什么？ 郑泌昌眼睛又有些发黑了，一阵昏眩，立刻又闭上了眼，坐在那里竭力调匀心气，好一阵子才慢慢把眼睛睁开了，恭敬跪在地上：“臣浙江布政使郑泌昌恭请圣安！” 朱七挺立在那儿：“圣躬安。” 郑泌昌磕了个头，这才在两个小太监的搀扶下站了起来：“请几位钦差到布政使衙门，下官一一回话。” 朱七略略想了想，点点头。 四把椅子并排摆在靠南的窗下，四个锦衣卫背对着窗坐在那里。 郑泌昌面对锦衣卫坐在屋子中间。 这样一来，窗外的光正好照在郑泌昌脸上，须眉毕现。四个锦衣卫的脸却暗暗的，郑泌昌看不清他们的脸色。 捡着一些可以洗刷自己，又不至于让人认为是为自己摆好的东西说了一通后，郑泌昌停下来，望向了锦衣卫。 四个锦衣卫的表情依旧淹没在昏暗中分辨不清。 “该说的下官都说了。”郑泌昌咽了口唾沫：“几位上差可以去问杨公公，下官在浙江当差这么多年，只要是宫里的事，哪一次没有尽心尽力。这一次实在是有些人在作祟，用意就是要违抗朝廷改稻为桑的国策。请几位上差转告杨公公，千万不要误会。” “这些话你自己说去。”朱七开口了：“我现在问你几句，你要如实回答。” 郑泌昌：“上差请问。” 朱七：“江南一些文人，诽谤朝廷，往万岁爷身上泼脏水，你知不知道？” 郑泌昌顿时瞪大了眼睛，心脏擂鼓般跳动：“这是要砍脑袋的啊！下官要是知道，早派兵去抓了。” 朱七：“你是浙江的布政使，主管一省之行政和税赋之出纳，会不知道一点信息？” 郑泌昌欲哭无泪：“下官确实不知道啊！” 很快，同样的一幕出现在浙江按察使何茂才（没头脑）身上。 “西游记”大案的余波，在东南拉开了序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