开支三一三十一
人与人的关系很微妙,每个人都有趁热打铁的经历,又都盼望细水长流。
这几个月,人事变动传言再也没有息过,版本一个接一个,但不知何故,终结版仍在路上飞,悬在空中不落地。
黎德文带着假平静捱着过,与“穷盒子”走得勤。
“穷盒子”的公司已正式运营,员工加自己统共才三人。主营业务是面向中学校的弱电改造,至于兼营业务则不设限,走一步算一步。
公司所接的第一单,就是老家富威县第三中学的视频教学系统。
“穷盒子”之所以承揽教育系统的业务,是考虑到自己与富威县分管教育的赵副县长相识。
当年赵副县长是库区移民工作组下面的一个点长,正好帮扶对接“穷盒子”家。
目前实际上只可能揽到富威县的业务,但他坚持把公司开在铜峰市,认为市里公司到县里去承接项目显得有实力,房租水电的费用高一点也无所谓。
在“穷盒子”看来,开公司做生意,关键在饭局,不组饭局就谈不成事。于是几乎每天都有饭局。其实那饭局改叫酒局更为贴切。
在酒桌上,“穷盒子”的招牌动作是打一拱手,端起酒杯的开场白往往是:我一个农民,学毕业证还在老师那里,参了点酒文化,也只半桶水,各位大驾光临,还请多喝一杯,我先干为敬。
黎德文经常没时间,加上确实没酒量,要不然“穷盒子”巴不得每次饭局都能同去。早几天,公司还专门与“聚德楼”酒店谈妥,固定预留了一个叫“长坂坡”的包厢。
张慈秀从乡下进城,先到了城东的大儿子家。
黎德文正盘算下班去一趟城东哥哥家,“穷盒子”到办公室来了,带着一个字画筒。
接过绿茶,“穷盒子”推却了黎德文的烟,从手提包里掏出了银色烟盒子。“你抽的这牌子烟味淡,不来劲。”
“整个铜峰都抽这种烟,那你不入乡随俗?”
“我学会抽烟是在陵江,那边都是进口烟,不贵还有劲,这口味改不了。”
黎德文照例抽烟之前先夯烟。“穷盒子”一边问中江省一位已故书法家的作品行情,一边把字画筒递过来。
黎德文把烟叨在嘴上,腾出手抽出两支卷轴,摊开在办公桌,是一幅对联:春闹桃花开笑口,月随玉人引银灯。“
见黎德文看了一会不吭声,“穷盒子”问道:“我没看懂什么意思,值多少钱?”
“这是一首喜对,就是结婚的对联。字确实好,但文人气少了些,估计四五千往上走。”黎德文大致判断是准备礼物之类的考量,并未追问说破,而是补了一句:“最好是送给哪个结婚用。”
“我是打算送给赵副县长过生日的,看来还不行,幸亏来一趟。”
“做寿的话,还不如打包封算了,大家方便,免得麻烦。”黎德文没多想。
“就是不办嘛,要不肯定搞红包作数,免得动这脑筋。”
“那你就先不送这个,不如去搞幅好一点的绣品,既好拿又也还有档次。一些单位往来喜欢送这种东西。”黎德文卷起对联后提议。
“绣花布好像不贵,到哪里去搞?”
“价格要看品相做工,有些纯手工双面绣的也不便宜,还有的是有名的绣工甚至是大师一级的作品,那就更贵。我正好这里有一个绣品厂的名片,你自己去联系。”说完从抽屉里翻出一张名片并递给“穷盒子”。
心里放下此事,“穷盒子”走近搁满书的柜子,隔着玻璃瞄了一阵。“这么多书怎么看得完,都是发的?”
黎德文盖好书画筒,起身伸着懒腰。“那办公室还没有家里多。我是三光政策,钱分成三份开支,三分之一给家里,三分之一买书,还有三分之一就是送人情。”
“乡里讲法就叫三一三十一,那你就存不了钱。”
“难得存,我这号的都差不多,呷不饱,饿不死。我倒无所谓,基本够就行,不急。”
“不急钱那就急当官,你现在管几个人?”
“跟你一样,加自己刚好也是三个。秘书科才组建的时候,我一个光杆搞了9个月,前年加一个,两个菩萨挺了一年,去年喊是喊加到了三个,但有一个是挂名的,专门跟书记跑的。今年实在玩不转了,从下面借调了两个弟兄,才稍微缓解一点。后脑壳细想,号称万把人的大队伍,在上头写材料的就几个背时鬼,每次到省里市里开秘书科长会,讲起来都不信,嘴巴都是张起好大。你看,你的也张起了吧。”黎德文见状笑了起来。
“我记得你上次讲过自己四不像,就是做事不痛快。”
“反正有时候禁不住想当一个普通办事员,既简单又清澈。如果功利一点,要是哪个领导喜欢就专门跟他当秘书,工作起来肯定要好操作一些,再累也没有现在“四不像”的累。好像什么都够沾上边了,实际上什么也没有,本身又这么累,也没几个钱,还要背负这么大的压力。”
“穷盒子”对书柜里一些长卷相片感兴趣,拎着摊在桌上,用烟灰缸压住两头。“哪个是你老板,对你怎么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