灵鹫山，元觉洞。

燃灯闭目盘膝，坐在莲台之上，轻轻拨动着手中念珠。

洞内一片片佛光涌动，梵音阵阵，就好似有万千沙弥在一齐诵经，安静祥和，如同佛国净土。

忽然，燃灯的动作停了下来。

虚空中，一片佛光涌动，出现出一道身影。

那人头饰螺发，顶上肉髻显露，面容圆润，内着僧祇支，胸前开襟，身披袈裟，正是西天如来佛祖。

“你来了。”燃灯缓缓睁开了眼睛。

他神色有些复杂，似有些惋惜遗憾又好像带着坦然释怀。

“燃灯古佛。”如来双手合十，行了一礼。

如来在礼数上向来周全，无论是面对玉帝，还是面前这燃灯上古佛，都是恭敬有加。

燃灯换作其他时候，定然是会客套一番，但今日他只坐在莲台上，微微颔了颔首，竟是大大咧咧接下了如来的行礼，淡淡说道：“比我预料中要快上了许多。”

如来并没有任何不悦，只是露出些许惋惜之色：“古佛这又是何苦呢？”

燃灯说道：“赢了无数次，只输了那一次，终是心有不甘，想要找回一些颜面。可惜。”

如来长叹了口气：“古佛何出此言？古佛深明大义，将世尊之位让给小僧，此乃是我佛界之美谈，何来输赢之说？若是有人乱嚼耳根，让古佛觉得失了颜面，古佛只管告诉小僧便是，又何必如此！”

燃灯眼角抽了抽，他只听着“古佛”这两个字，他就觉得刺耳无比，想要说些什么，但最后也没说出口。

成王败寇，多说只是自取其辱！

如来继续说道：“欢喜佛做下这等事情，已是触碰了杨戬和天庭的逆鳞禁忌。若因此挑起佛道之争，大劫怕是顷刻便至。到时天地翻覆，生灵涂炭，岂不是罪孽深重？”

燃灯说道：“老僧一无权二无势，如何能命令欢喜佛去做事？不过是他自己心生妄念，想借此另攀高枝罢了。”

顿了一下，说道：“何况，劫数乃是天定，苍生自有命数。佛祖如此逆天行事，不怕业力缠身万劫不复吗？”

如来认真说道：“倘若能让苍生免于劫难，小僧纵是身死道消万劫不复，亦心甘情愿。”

燃灯明显一怔，半开半阖的眼睛完全睁了开，紧紧盯着如来，也不知是在判断他说的到底是真是假，还是在看他脸皮怎能如此之厚。

如来一脸坦然诚恳，没有任何躲闪退让。

“佛祖慈悲，老僧自愧不如。”

燃灯半真半假地说道，看似是在夸赞，但语气平静，没有半点情绪波动，更像是在敷衍，又问道：“佛祖今日来此，便是为了给老僧说这些？”

如来摇了摇头：“小僧今日前来，并非是为了说这些，亦不是来兴师问罪，而是来助上古佛一臂之力的。”

燃灯不置可否，只静静看着如来。

如来继续说道：“小僧知上古佛一心证道，心无外物，早就想了却因果。小僧今日前来，便是助上古佛达成心愿，重证真我。”

“佛祖此言何意？”燃灯神色没有太多变化，但右手却是已经攥紧了佛珠。

如来没有再和他打机锋，而是开门见山道：“上古佛当年弃玄入沙，是为了接引准提两位圣人所创‘丈六金身’之法。如今丈六金身已成，上古佛也到了该离去的时候了。”

他竟然真猜到我的打算！

燃灯瞳孔骤缩，脸色也沉了下来。

他当初会投奔元始天尊，成为阐教副教主，是看到了玄门有大兴之势，想要分上一杯羹，但更重要的是为了证道。

鸿钧道祖虽然在紫霄宫中讲了三种证道之法，以力证道、斩三尸证道、功德证道。

但，具体该如何做，却只有三清、女娲、西方二圣这六个道祖弟子知道。

其余紫霄宫中三千客并不知晓。

燃灯愿意放下身段脸面，投奔元始天尊麾下，就是为了获得证道之法。

而他后来放弃阐教副教主之后，拉着一大堆阐教精英，一起投奔西方教，同样也是因为这两个原因。

封神浩劫，三清内讧，玄门呈现出了盛极而衰的迹象，西方教则渔翁得利显示出大兴之势，燃灯自然要重新择木而息。

但，更重要的一个原因，是接引准提给他展现的“丈六金身”之法。

燃灯从元始天尊处学到了斩三尸证道之法，借着渡过封神浩劫得来的功德气运，成功用自己的伴生灵宝灵鹫宫灯斩掉了恶尸。

又在封神浩劫当中，得了赵公明用来斩尸的二十四颗定海珠，第二尸也有了寄托对象。

但，第三件就怎么也找不到了！

斩三尸不仅对先天灵宝的品质有极高的要求，还必须得是契合自身才行！

他能在伴生灵宝灵鹫宫灯之外，侥幸遇到并得到另一件契合的二十四颗定海珠，已经是得天之幸，想要再找第三件就几乎是不可能了！

这时候，接引准提出现了，告诉他丈六金身可以解决此事。

燃灯怎么可能不立刻背叛阐教投奔西方教？

文殊、慈航、普贤、惧留孙等也差不多是同样的原因。

至于说，接引准提许下的佛门世尊之位，其实是用来辅助燃灯炼成“丈六金身”，斩掉一尸的。

后来大乘佛教兴起的时候，燃灯并没有拼死反抗，就将佛门世尊之位让给了如来，也是因为他的丈六金身已经炼成，并借助佛门的气运和那些年所得功德成功斩掉了善尸。

佛门世尊之位对他来说，已经没有那么重要。

只不过，被赶下台这过程，让他颜面大失！

尽管如来已经在场面上多做粉饰，但事实就是事实，所有人都清楚，根本掩盖不住。

燃灯在成为上古佛后，没少给如来添堵。

比如说，在众佛陀菩萨奉如来之命，把自己的坐骑或弟子放下凡给唐僧西天取经凑劫数赚取功德的时候。

他不像其他佛祖菩萨一样放出已经磨灭了凶性的坐骑，而是直接放出来凶性未消的二弟子金翅大鹏雕（羽翼仙），还暗示他此行无须有任何顾忌，一切都有灵山兜底。

结果，金翅大鹏雕一口气将整个狮驼国的文武百官数百万人吃了个干干净净。

这等骇人听闻之事，自三皇五帝时代、人族成为天道主角之后，还是第一次发生！

如来心里未尝没有骂过娘，但事已至此，他也只是硬着头皮，包庇了金翅大鹏雕。

这事对如来的威望、佛门的声誉都有不小的打击。

类似的事情，还有许多。

但，这些事情和欢喜佛用六魂幡暗算三圣母，故意引三圣母动凡心触犯天条比起来，就完全不值一提了！

而燃灯之所以会如此做，是因为他稳赚不赔！

欢喜佛若是成功了，三圣母一事对杨戬的打击极大，对佛门大有好处。

他如今虽不是佛门世尊，但也可以从佛门气运中得到好处。

欢喜佛若是失败了。

他也从没有直接指使欢喜佛做过什么事情。

他只是无意间说起杨戬折辱观音大士折辱佛门之事，恰巧被欢喜佛这个有心人听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