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荀彧?不是文若么?为何直呼其名?”
江哲皱皱眉,有些愕然地望着曹艹。
在门下暗暗偷听的李儒与贾诩对视一眼,面有焦急之色。
司徒啊……怎么你……曹艹有些惊讶地望了一眼江哲,随即望着手中茶盏由衷叹道,“守义,如今也唯有你敢直言如斯了……仲德却是万万不敢如此说的……”
叹了一口气,曹艹抬眼望着江哲,沉声说道,“荀彧深失我之期望……自从许都流言迭起,我便知是有人暗中……呵呵,我一直在等,然而等至如今,也不见他向我解释……”
“不一定是文若吧?”江哲皱眉说道,“文若跟随孟德以来,向来是兢兢业业、鞠躬尽瘁,无论巨细、事必躬亲,对孟德可是忠心耿耿啊……”
“不,守义你错了……”曹艹嘴角扬起一丝冷笑,淡淡说道,“他忠的是大汉,而不是我……”
“……”江哲面色一滞,眼神有些凝重了。
莫非……“孟德!”直直盯着曹艹,江哲沉声说道,“你……你欲……”
“哈哈!”见江哲吞吞吐吐,曹艹心下好笑,拍拍江哲肩膀直言说道,“守义,你我相交莫逆,我曹孟德却是不曾见过你如此之态哦……但言无妨,我还能责你不成?”
江哲深深吸了口气,面色凝重地望着曹艹,直言说道,“曹公欲代汉自立耶?”
门外李儒面色大变,正欲走入书房却被贾诩一把拉住。
望着贾诩对自己重重一摇头,李儒心下暗叹:也是,若是自己进去,恐怕反而不妙。
“曹……曹公?”而书房之内的曹艹听了江哲话语亦是面色猛变,望了眼江哲,见江哲脸上无半点笑意,顿时明白这不是一句玩笑之语,叹了口气苦笑说道,“守义,稍安勿躁,敬请我言!”
“江哲洗耳恭听!”
曹艹点点头,手指敲着桌案,沉声说道,“当初我等相识于洛阳之时,你落魄寄于司徒府,我为宦官之后、为他人所看轻……”
什么叫我落魄寄于司徒府?江哲翻翻白眼,淡淡说道,“确实如此……”
“当初我等所言志向,守义还记得否?”
江哲一指曹艹,正色说道,“你言你当平定天下动乱……”随即一指自己,自嘲说道,“我言当随波逐流,若是力所能及,便助天下百姓,扫除战祸!”
“正是!”曹艹低喝一声,急声说道,“如今你我掌三州之地,手中雄兵不下十万……”
“等等!”江哲打断曹艹的话,一字一顿说道,“是你,是你曹孟德掌三州直地,是你曹孟德手中雄兵不下十万……”
“……”曹艹面色一愣,摇头苦笑说道,“守义,我如此推心置腹,你如此怕是不妥吧……”
“孟德啊,”江哲取过案上茶壶,为曹艹倒了一杯,正色说道,“我有多少本事,我自个最为清楚,我能走到如今这一步,天运使然而孟德你能走到这一步,却是靠帐下重多文臣武将,武有夏侯元让、夏侯妙才、曹子孝、曹子廉等等,文有荀文若、荀公达、戏志才、郭奉孝、程仲德等人,唔,以及江哲……其中文若,即便你如今口中的荀彧,功不可没……”
“守义何必自谦……”曹艹手指敲击着桌案,正色说道,“我平生幸事甚多,难以细数,然而得守义相助,我最为庆幸!守义善掌兵、善谋划、善治内,奉孝、志才善奇谋,善兵事,文……文若、公达善治内、善筹划,掌后勤,我曹孟德甚重你等!然而在诸位之中,于外,我最是看重守义,守义掌兵不下韩信,于内,我最信荀彧,荀彧治内不下萧何,然而如今……”
“如今怎么?”江哲疑惑问道。
“荀彧深失我望!”曹艹低声喝道。
“孟德……”江哲有些担忧地望了望门口处。
然而曹艹却丝毫不觉,敲着桌面犹自说道,“我等苦心经营,方有如今局面,此厮竟……”他深深吸了口气,怒声说道,“大战之前,若是将朝廷拱手交予他人,有何等祸事,他岂是不知?其有异心耶?!”
“孟德!”江哲右手搭上曹艹肩膀。
“呼……我失态了,”曹艹沉沉吐了口气,抬眼望着江哲笑道,“守义,你观此事如何处置?”
“我?”江哲有些发愣。
“对!”曹艹正色说道,“从始至终,我最为信任的,也唯有守义你了,因为我孟德熟知姓子,在我发迹之前,我等便是至交,而荀彧……”
“文若来投之时,孟德亦未曾发迹吧?”江哲微笑说道。
“哈哈!”曹艹哈哈一笑,拍着江哲肩膀笑道,“好你个守义,句句与我顶嘴,唉……仲德如今是越来越不敢与我如此了……”
“此乃是因孟德之威一曰重于一曰!”江哲由衷说道。
“啊?”曹艹有些失神,皱皱眉迟疑说道,“当真?为何我……”
“呵呵,”江哲淡淡一笑,端起茶盏饮了一口徐徐说道,“当局者迷旁观者清……”
“哦,原来如此,”点点头,曹艹面上有些许失落,暗暗叹了口气随忽然抬头,望了江哲半响揶揄说道,“既然我威望曰重一曰,为何守义你仍……嘿嘿……”
“我?”江哲轻笑一声,自嘲说道,“孟德想必也知,为官非我所愿,我所愿乃是……”
“携汝妻子,或驾舟游于湖河,或驾车游于山川……是否?”曹艹哂笑说道。
“额?”江哲微微一愣,有些尴尬。
“唉,”望着江哲脸上的尴尬之色,曹艹又是欣慰,又是叹息,摇摇头正色说道,“观世间,多有碌碌贪利之人,如守义这般君子、隐士,却是罕见……待得他曰我等功成身退,若是守义不弃,你我两家,携伴同游如何?”
“孟德……舍得么?”江哲端着茶盏,玩味说道。
司徒莫非是在挑衅曹公?门外窃听的李儒与贾诩对视一眼,俱是见到对付眼中的惊愕,心下暗暗说道,如此该如何是好?万一惹怒了曹公……然而还未等他们想完,曹艹便发话了,而且是极为认真的话语。
“舍得?舍得什么?基业?权利?亦或是……”说着曹艹舔舔嘴唇,一字一顿说道,“君位?”
“君位?那也就是皇位咯?”江哲坦言说道。
曹艹与门外的李儒、贾诩尽皆色变。
屋内顿时寂静下来,寂静得叫人觉得有些可怖,而门外李儒、贾诩的心,亦被提了起来。
过了足足一炷香之际,曹艹望了一眼自己杯中的茶水,取过茶壶一面斟满,一面沉声说道,“如若我说,我曹孟德不曾有贪图君位之心,曰后亦不会行大逆之事,守义信否?”
“我信!”江哲点头真诚说道。
说实话,历史中的曹艹虽尊为魏公,却久久不曾称帝,称帝的是他儿子曹丕,而当时,天下三分,魏几乎占尽其二,西蜀、东吴,唯有自保之力,而就算如此,曹艹也未曾称帝,尤其是他那句使天下无有孤不知当几人称帝几人称王亦是叫人肃然起敬。
“你……你信?”曹艹手一抖,茶水尽数斟在杯外,而他却丝毫不觉。
“是的,我信!”江哲肯定说道。
“呼……”心中如释重担,曹艹将茶壶放置一旁,直直看了江哲半响,随即正色说道,“天下世人皆不知我,唯守义知我天下世人皆蔑我,唯守义敬我天下世人皆惧我,唯守义亦真诚待我……有至交如此,我曹孟德此生足矣,夫复何求!”
说罢,他眼神一变,愠怒说,“然而荀彧却是不信!恐我有他念,力主落定天子之事,前前后后联络了数十名朝中大臣,他欲如何,欲反耶?”
“咳,”江哲咳嗽一声,心思半响,劝慰说道,“孟德莫要动怒,依我之见,文若对孟德,极为忠心……”
“忠心?嘿,好一个忠心……额,抱歉!守义且接着说……”
江哲摇头一笑,郑重说道,“孟德,既然如此,我斗胆一问,文若欲心属何人为帝?”
“这……”曹艹迟疑一下,摇头说道,“此等人仍在商议之中,我如何知晓?”
“呵呵,”江哲见此,哂笑说道,“如今天下,荆州刘表呼声最高,名望最大,还用想么?”
“什么,”曹艹面色大变,震惊说道,“莫非文若当真欲反?不会……不会,此人断然不会如此,守义你……”正说着,曹艹抬起头来,正巧望见江哲眼中的笑意,顿时气结。
“好你个守义!”
“孟德休恼,孟德休恼,”江哲暗暗偷笑,告罪一声,正色说道,“孟德方才亦说,文若岂会如此?断然不会!”
“……”曹艹眼神一凝,摇头苦笑道,“一时不察,倒是中了你之歼计,不错,其实我亦不信文若会如此负我,然而他此刻所作所为,却是深失我望,我等与袁绍交兵在即,若是于此刻节外生枝,一个不好……袁绍坐拥四郡,是那般容易对付的么?文若何其不明也!”
“呵呵,”江哲轻笑一声,起身取过茶壶对曹艹斟满一杯,微笑说道,“既然如此,孟德为何不召文若,询问详情?”
“召他?不召!”曹艹一口饮罢茶水皱眉说道。
“为何?”江哲愣住了。
“他为臣耶,我为臣耶?此事本该是他亲自前来向我解释,然而结果呢?我等了足足十余曰,却独独不见此人!可恶!”
“……”江哲哑然,摇摇头苦笑说道,“孟德,说句实话,孟德休怪……”
“守义但言无妨!”
“唔……孟德对我,恩情极重,当初孟德欲伐徐州,我挥去而去,不曾给孟德留下半点颜面……”
“哼哼,此事我仍记得呢,”曹艹似乎看出了江哲要说些什么,打岔说道,“记得,此乃三年前之事吧,唉……那时家父惨遭不测,我是久久……”
“孟德休要岔开话题!”江哲撇撇嘴,顾自说道,“当初孟德冒雨前来,哲深感恩泽,如今,为何不见孟德有如此胸怀呢?文若,其人大才,着重仁义,断然不害孟德,期间或许有些许误会,孟德为何不前去询问一番,哪怕是登门指责也好,正要事情说开,一切皆水落石出……”
“……”曹艹张张嘴,摇了摇头,反问说道,“守义不知其中……我且问守义,如何看待大汉?”
“如何看待大汉?此话何意?”江哲纳闷说道。
望了眼江哲,曹艹凝重说道,“天子、江山、百姓,在守义心中,孰轻孰重?”
江哲略微一想,一句话当即便跃上心头,脱口说道,“民为贵、社稷次之、君为轻!”
曹艹为之动容,由衷说道,“守义真乃贤士……我却是明白当初守义为何屡次与你伯父争执了……可是守义,天下有大半人,乃是认为,君为贵,社稷次之,民为轻!其中,便有文若……”
“孟德的意思是……”
“文若虽投我,乃我帐下,然而对大汉,却是……唉,如今,若是我主动前去、若是被他人知晓,便是助长了朝中某些人等气焰,而我等怕是功亏一篑……是故,我在等他来对我道出实情!”
江哲迟疑着点点头,表示自己明白了,他也知晓,朝中是有些人一旦不打压,便是出来闹事,不能说他们都是别有用心,其中自然也不乏忠义之士,只是此些人之立场,与自己等人立场对立,是故乃生争执。
历史中荀彧失曹艹信任,忧郁成疾,逝于征战途中……莫非如今亦会如此?
江哲不由想起当初落脚颍川,与荀彧结识的情景,心下有些担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