五品,在松江府已经是顶天的大官了,松江府知府大人比周立的官大上一级,而松江府的二把手知府同知便也是正五品,和周立官职相等。
但一个是京官,一个是外官,两者之间的分量不可相提并论。
“周大人年轻俊杰,我松江府上下人等都希望能和周大人一聚,就在这松江府最好的波涛雅楼。”
周立无奈的看着眼前的松江府知府同知秦大人,这位老大人也不知从何得知的消息,竟然在城门口就拦住了他。
对秦同知行了一个礼,随后周立婉拒了秦同知的好意,但这位有着一尺长髯的秦大人却眯着眼笑着说道:
“周大人!这顿酒菜可是知府大人亲自置办,若非他公务繁忙,我也不会代劳来请周大人。”
“周某谢过秦大人,也请秦大人替我向陈知府告罪,周某此次前来公务繁重,今夜就要在松江港乘船出海,真真是没有空闲,抱歉抱歉!”
说罢,周立回头看了一眼自己的老仆,老仆会意,牵着马车上来,周立也不上马车,而是快步向前走去。
他心里明白,不论是这位秦大人还是陈知府,他们的目的无非是要利用他搭上他的老师,松江府近些年屡屡遭受海寇袭扰,百姓逃离了大半,这里的税赋早就不如早年。这两位大人也一直在找寻机会调离这里,可是谁愿意接手这地方呢?一无油水,二来还有诸多的麻烦,最重要的是这地方不安全,海寇势大,这地方官兵根本无法抵挡。
“周大人,等你回来了,到时我们再聚!”秦同知在周立的身后高声喊道,周立苦笑一声没有回头。
松江港,这里原本是一处繁荣的港口,从港口外林立的诸多建筑就可以看出,这里曾经人流往来如织,繁荣昌盛。但自从海寇袭扰,这里的建筑就空了大半,许多酒楼客栈都搬离了这里,人去楼空。
周立坐在马车上,掀开帘子,发现这里的道路两旁完全是一副破败的样子,许多店铺连门都不知所踪,通过空旷的门洞往里看去,院子里堆着厚厚的一层枯叶。这番景象令周立心中蒙上了一层阴霾。
老仆赶着马车来到了港口,这里倒还有一些人,不过基本都是搬货的苦力,港口一侧有一个小凉亭,里面此时正有几人相谈盛欢。
周立下了马车,他知道眼前这些搬货的苦力,亭子里的那几人都是他的同路人。他的船要傍晚才到,而这几天内,来松江港停靠的也就只有他的那一艘船,因此这里的人只可能是他的同路人。
没有地方去,周立便信步往亭子走去,离得近了,他惊喜的发现,亭子里的那些人竟然都是地方官府的水利官,他们身上的服饰是水利官的工服。
脚步变快,周立上前询问,果然如他所料。而他也自称是一位水利官。
水利官是都水司下最低级的小吏。
通过交谈,周立又惊喜的发现,这五个水利官分属浙江省不同的县,年纪不大,心中抱负却是不小,这次出海完全是因为各县无事可做,便结伴来这里出海一观。
而提出这个建议的是一个名叫汤飞渭的年轻人,他家中三代都是水利官,可以说是祖传的活计,对于治水不仅有着自己的见解,同时也对于现在整个国家的水利有着很多的看法。用他的话说:
现在百姓困苦,已经经受不起水灾,但这几年老天无眼,看不到百姓疾苦,水灾发生的越来越频繁。浙江省内接连三年都有大型的水灾出现,无数长江支流改道,淹没的良田不知多少。但官府却根本没有要治理的意思,水灾过后虽然免了税赋,赐下救灾的钱粮。可这免掉的税赋是对于那些士绅来说的,赐下的钱粮则落入了官老爷们的口袋,所有的苦都是百姓吃了去。
于是,不受上官待见的他们这些水利官,干脆找了个由头,想要出海一观,看看在海上有没有可能找到一些其他的思路,其实就是出来散散心。结果他们的上官不约而同的同意了,并且说他们出来多久都没关系,只不过不在任上的时候,他们的俸禄是不发的。
从周立遇到这群水利官的时候起,属于他的命运就被无形的手拨动了一下,从此他的人生路线偏移出了原来的轨道。
出海的次日,他们的船遇到了海寇,周立侥幸活命,和那五个水利官一起在福建登岸,逃出一劫。对于这次劫难,周立以及那五个水利官统统讳莫如深,任谁来询问都不曾透露一分一毫。
而也是自此之后,这五个水利官就一直跟随在周立身侧。
直到他们在武昌府遇到了江河溃堤,水漫金山。周立带着五个水利官想都不想就扑到了救灾的队伍里,结果发现所有救灾的人不是罪囚就是地主乡绅的佃户,他们顶在了救灾的一线,许多人因此受伤,丧命的都不在少数。
但官府对待他们却像是对待牲畜,一天要工作超过十个时辰,却只管两顿饭,且都是能照出人影的稀粥和馊了的馍馍,直到有一天,一个罪囚饿极了,却发现管理他们的衙役围在一起吃着乡绅送来的白米饭和条子肉,这个罪囚也是个聪明的,在极大的愤怒下竟然还知道聚众。
当周立知道这里的事情,匆匆赶来的时候,一个罪囚带着一群佃户已经生生将那四个衙役围殴致死,最后更是丢到了汹涌的江河之中。
其他衙役赶来之后,周立本想从中斡旋,但一群衙役直接抽刀就杀,直接引起了民夫的哗变。而最初那个挑起事端的罪囚被衙役斩杀。罪首没了,没有人顶罪,救灾的一万民夫觉得自己没了生机,竟然一个个的转变成了恶鬼,这个中间甚至连一个转变的过程都没有,仿佛他们本就是披着羊皮的狼。
数十个衙役最后被丢入了江河,当本地县令赶来的时候,周立正在苦心劝导那些民夫罪囚,但却被这位县令当成了贼首,下令捉拿。
而还没有被周立安抚下来的民夫罪囚们杀心已起,再也止不住。
最终周立莫名其妙的被推举为首领,留下了几百具尸体后,被上万人裹挟着离开了此地。
而在这个过程中,周立基本上是迷糊的,事后回忆的时候,他只记得当时有一个人的声音一直在他的耳边环绕,环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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