只要不死人,没人能管得了苦主的火气。 钱大蛋没死,而且钱大妈真是拿他当宝贝大孙子,天天好吃好喝养得像个牛犊子,喝了两颗退烧药就恢复健康。 钱家不敢和苦主要说法,更不敢得罪苦主,又怕他们日后再报复钱大蛋,只能咬牙作出赔偿。 当然达不到白柳的标准,但钱家已经拿出不少积蓄。 不过在白柳看来,钱大蛋的报应远远不够。 她见不得钱家人能心安理得,像以前没事人一样继续生活下去。 无数次她想起何胜男的话,也设想过糖豆持续高烧可能发生的后果。 兜兜转转,她依然无法释然。 在何胜男几次无意的透露中,白柳的脑海中串成了一条不甚明朗的线,其中最为关键的转折点大抵就是糖豆落水发烧。 她不知道曾经或者说现在出现了什么岔子,但她可以确定她已经偏离了既定故事走向。 大概在何胜男拥有的记忆中,糖豆确确实实没有退烧针,且因此患上了不太好的病,进而导致她一直为糖豆的病情奔走。 白柳自认是个很务实的人,当她一个人的力量无法救孩子,她一定会想方设法找其他人。 包括但不限于宋嘉应的家人,以及他本人。 她对他的生死一直存疑,在走投无路的情况下,她一定会出去找宋嘉应,救他们的女儿。 但最后的结果她无法想象,毕竟在何胜男初到向阳大队见到她时,满眼震惊,甚至问她怎么还活着。 白柳倒不认为自己真死了,她觉得自己的生命极其顽强,她不报复她的仇人,是绝不会轻易死去。 死不死存疑,但大概率已经很久没有出现在向阳大队。 这个没出现,要么是她因为种种原因不得不隐藏自己的身份,要么是她恨某些人,不愿意再与他们往来,或者说过不了心里的坎儿,不愿意回来。 种种推论,她认为最可靠的是她不想回来,既有客观原因,也有主观原因。 客观无法预估,至于主观原因嘛。 她两辈子唯一的女儿出现意外,她的心里肯定过不去,甚至平等的恨每个人。 以她的性格来看,十有八九会与所有亲友赌气。 多久都不好说。 想到这里,白柳长叹一声。 看来那个真假未知的故事中,她也不过是个无关轻重的配角,并且运气很差啊。 从何胜男的态度看,她对她并未有何忌惮,甚至偶尔有一丝怜悯,那至少说明她没让何胜男产生嫉妒的心理。 相反,何胜男追求周向南,对田雨又充满敌意,说明他们至少比她过得好。 嚯,她真的这么惨吗? 白柳心底有点异样,向阳大队之前人人拿她和田雨比较,且不停地对比两人。 两人轮流占据上风,直到她高中毕业没工作回家务农,又嫁给肩不能挑的宋嘉应,社员们对田雨更为赞赏。 毕竟两人的对比有点惨烈,她也知道自己的想法和行动不符合这个时代的标准。 不是,是大众大概都接受不了她的懒。 但她不在意,反而觉得是看热闹的人没有眼光。 不过如今看来,竟然真有一天她会不如田雨? 这个结论让她觉得不可思议,有那么一瞬间怀疑何胜男是不是真的中了邪。 “白姨?”田小勇看白柳站在院子里不说话,不得不提高声音,“白姨,黄奶奶让你去一趟队部,说大队长找你。” “啊?”白柳反应过来,正好看到眼巴巴看她的田小勇。 对啊,这不是还有个田小勇。 如果何胜男一个人中邪就罢了,但她和田小勇的来历不同,田小勇可是也很推崇周向南。 而且嘛,她觉得两人知道的东西有点差异。 田小勇好像不太在意其他人,或者说他对周向南的事业和人生更加了如指掌。 一般人可不会记得旁人的发家故事。 “行,我马上过去。”白柳正要离开,忽然回头问,“小勇,你和你妈只需要一个参加挖沟就行吧,你们谁去?” 田小勇有点小开心:“大队长说照顾我和我妈孤儿寡母,我妈去帮忙后勤就行,我也去搭把手。” 后勤啊,就意味着不用做苦力。 “那咱大队长还挺人性化。”白柳觉得她可以参考一下。 那她岂不是更不用费力? 白柳和田小勇说完后便很快地走向队部。 听说昨天大队长和王会计他们回来得比较晚,今天是初五,大队长提前说过今天要召开关于通电的大会。 这不,提前要和她谈谈。 她还是很好奇公社能给出啥好处。 少了她可不依不饶。 “大队长,”她一踏进门就看到除了大队长三人外,还有个三十出头的男人。 唔,干部装、钢笔、皮鞋,可以基本确定是公社派来的人。 “白柳同志你好,”来人很热情,“你叫我小李就可以。” 白柳点头:“李同志你好,请问有什么事吗?” 大队长清了清嗓子:“我们公社我们大队在通电的事情上,宋嘉应同志出了力,书记说不能不提、不能不表,特意派来了李同志。” 白柳秒懂,随即看向小李。 李同志朗声道:“现在宋嘉应同志不在,涉及知青的问题,我们上上下下很重视。虽说情况特殊,但我们不能让宋同志的家人心寒。经过公社主要领导的同意,我们决定将奖励交给宋同志的家属,也就是白柳同志。” 他从公文包里取出一个信封,递给白柳:“这是一百块钱和一些票证。” 白柳看了看,没接。 她似笑非笑道:“我这个人很实在,我不知道这些东西是不是有点多,我觉得我不能拿。” 其实是她觉得有点少,这是公社打发叫花子吗? 李同志脸上的笑意猛然顿住,有些诧异地看向大队长。 大队长也僵住了,他就怕他这个外甥女不同意,真是怕什么来什么。 “柳儿,”杨桂英拍了拍白柳的肩膀,用旁人能听到的声音说,“公社那边还说决定给我们争取两趟公交车,以后公交车也能途经我们大队。” 白柳眉眼弯弯,像是露出笑意。 可马上话锋一转:“但是于宋嘉应而言,和他一个死人有什么关系。” “难道,人死就该当肥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