吃席是不可能吃席的。 白柳和宋嘉应仍没有决定什么时候复婚,即使马上领证,也不可能大办婚礼。 太引人注目了。 他们都不是在意旁人目光的人,但兴师动众办婚礼,怎么想都令人尴尬。 谁知道以后事态发展会如何,“吕非”的身份再保险,但世上没有不透风的墙,还是低调为好。 两人想找一个时机宣布婚讯,至少能分散大家的注意力,且不会有人深究。 可外人不知道他们在搞什么,毕竟两人看上去很般配,几乎几天的时间家属区见过他们的人都已经默认两人在谈恋爱。 宋嘉应承诺帮机械厂制作自行车,白柳则和向桂兰研究纺织厂未来的发展方向,两人不着家,这就苦了糖豆。 她终于知道臭爸爸第一天带她去食堂时的笑容为何,原来是打算将她培养成长期的打饭小妹。 天知道她每天放学回家有多寂寞,别的小朋友都是蹦蹦跳跳回家等妈妈做饭,而她,是独自带着三个人的饭盒去打饭。 厨师伯伯都认识她了好吗? 幸好学校距离家属院和食堂都很近,她每天顺路就能来回,甚至不用骑她爸爸准备的自行车。 但她放学早,每天下午去食堂的时候,几乎正赶上大师傅上菜,她是第一个干饭人。 糖豆:我心里的苦谁知道? 抛开尴尬,但她想吃什么肉就买什么肉,感觉也很好。 如果能多个人帮她打饭就更好了。 “白星满,我比你回来早,下楼玩会儿不?” “糖豆,放学回来了?大姨看看今天是啥菜?” “糖豆已经从食堂回来了?今儿你妈又让你去打饭啊,还给吕专家打饭?” 糖豆始终笑吟吟,开口便是:“你比我个子高,走得快点也正常,刘婶今天早上还说你一顿吃六个窝头。” “今天有厨师伯伯的拿手菜,我老远就闻到了香味,大姨你们要打饭快点去,晚了要没喽。” “赵奶奶,今天小赵说你坏话了,我要揭发他……” 糖豆像是一只小孔雀,游走在家属区。 她比白柳更熟悉这些邻居,毕竟有些人根本不是纺织厂的家属。 别看才开学十天,糖豆已经在周围混熟了,除去第一天的自行车大出风头外,还要多亏了白柳和“吕非”的名声。 寻常人管你什么身份,最重要的是看热闹,新家属区热闹不多,白柳的风头太盛。 纺织厂的救命恩人、寡妇带崽、新对象和前夫长得一样……尤其能得到专家明目张胆的示爱,哪一点单拿出来都匪夷所思。 偏偏这么多奇葩的事情发生在同一个人身上,没人能放弃这么大的瓜。 谁不是吃瓜群众呢? 糖豆作为风暴中心的白柳的女儿,且荣幸地被白同志的追求者因为爱屋及乌送了一辆自行车,顿时吸引了大部分注意力。 白柳和“吕非”神龙见首不见尾,也没几个不着调的人当面问,但他们敢逗小孩呀。 糖豆不堪其扰,但她又不是开不起玩笑的人。 愁,愁死了。 她到底该不该答应她的臭爸爸和妈妈复婚呢? 糖豆突破重重考验,最后又婉拒了一个邀请她骑自行车玩的同学,筋疲力尽走到家门口。 “啪——” 她刚拿出钥匙,这门咋就自己开了? “妈?”她不信邪地看了看挂在家里的钟表,“今天放学早,才四点多啊,你都回家了?” 糖豆总觉得哪里不对劲,她递给白柳饭盒匆匆进门,一转头,果然看见窗边有水杯。 敢情她妈刚刚目睹了她被当成吉祥物的围攻? 然后还喝茶看戏? 这个妈妈还能要吗?真气人啊。 糖豆跺跺脚:“妈妈,你这样会失去我的你知道吗?你不然快和爸爸复婚吧,呜呜,我好像小苦力啊。” 天下怎么会有她这么乖的小女孩呢,她甚至怀疑她妈今天没有去上班,因为早上她爸买的早饭很多,而现在桌子上空无一物。 早饭显然被她妈当成了午饭。 白柳尴尬地挪了挪脚步,端上水杯挡住糖豆的小眼神,同时理直气壮道:“我请假了,你要是不想上学,妈妈也可以给你请假。” 虽然这样不太好,但她也不是不能做。 呜呜呜,宋嘉应都回来了,她为什么不能偷懒? 她要偷懒,她要放假…… 糖豆握紧拳头,又跺了一下脚:“妈,你的良心不会痛吗?” 白柳听着糖豆跺脚声一颤。 “糖豆,别跺脚,咱住楼房不能扰民哈。”还是平房好,不对,小洋房更好。 她听宋嘉应说过沪城的小洋房,前世也见过京城的四合院。 羡慕,向往。 “妈,楼下的叔叔和阿姨还没有下班。”糖豆随后也意识到不对,“嗯,下次不跺脚了,但是我要和姥姥告状!” 以前白柳天天回家,可从来没见过敢请假和旷工。 糖豆生气,叉腰。 “咳,”白柳摇了摇一只手,“妈妈相信糖豆不是那种告状的人,五毛钱!” 贿赂女儿不犯法吧? 糖豆坚定的心微微动摇,告诉姥姥,姥姥还要为她妈担心,确实不好。 “一块,涨价了。”糖豆面无表情,“这次事态严重,和以前不一样。” 白柳不可思议地感叹:“你出去问问,谁家九岁孩子敢要一块钱,糖豆真出息了啊。” “呵,”糖豆哼唧,“妈妈也出去问问,谁家大人请假旷工,还忽悠小孩去打饭,雇佣童工犯法啊我的妈妈。” 白柳叹息一声:“六毛!” “九毛!” “六毛五!” “八毛——” “碰——”家门忽然被推开,母女俩双双看向门口。 宋嘉应仿佛一路狂奔回来,气喘吁吁地指着收音机方向。 “打、打开收音机,快——” 糖豆不明所以,却乖乖地转身开收音机。 而白柳的目光锁定在宋嘉应身上,只见宋嘉应的表情前所未有的凝重。 此时此刻,楼下忽然传来尖叫声。 “《告全党全军全国各族人民书》,1976年9月9日……” 后面广播的声音越来越模糊,楼下和楼道里的哭喊声几乎响彻云霄。 要变天了。 很多走向,都要变了。 白柳和宋嘉应双双对视,久久没有挪动脚步。 一块石头重重地压在心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