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妮子趴在一边儿，鼓秋鼓秋的，也没走，后半夜有些冷了，便小心翼翼地钻到了王小六儿的被窝里。 王小六儿也是没得办法，迷迷糊糊地搂着她，嘴里还嘟囔着，“别玩了，睡觉了。” 那小妮子倒是精神，露出一个傻笑，手里掐着手机往王小六儿身边缩了缩，算是回应。 第二天上午十点，王小六儿起来了，发现那小妮子还没醒呢，微张着小嘴儿躺在旁边睡得呼呼的。 王小六儿摩挲摩挲她，帮她把被子盖好，自己去收拾收拾，等到了中午，送小妮子去上班，白月嫦给的消息也回来了。 “那个师爷，前两年已经放出来了，人死没死不知道，猜想，应该还活着。” 王小六儿拿着手机一歪身子，“那他现在在哪儿，知道么？” “这个还不好说，不过，有消息说，那个人，也在江城，还开了一家店，作的是古玩生意。” “哦？” 王小六儿一皱眉，“他真名叫什么名字？” “真名叫李铁成。” “那现在还叫李铁成么？” “应该是。” “好，我明白了。” 王小六儿挂了电话，坐在一边想了半天，“那小孩儿！” 那小妮子一阵风似的就跑过来了，扑闪着大眼睛，作疑惑状。 王小六儿瞄了她一眼，“去，给我上杯橙汁儿。” “好嘞。” 小妮子说完，又一溜烟儿似的跑了，然后又回来了。 因为不是正经时间点儿上，所以，食客上的不多，比较闲，王小六儿也是没事儿，自己点了个小火锅儿，跟早上过来也没吃饭的小妮子单独开了个小灶儿。 那小吃货估计也是饿了，在一边捞着火锅，吃的可香了，让王小六儿一度非常好奇，这小妮子瘦瘦小小的，一天天胃口怎么那么好。 王小六儿拿着手机一个一个地往外打电话，打听半天，熟悉的几个人也没人知道这个叫李铁成的人的消息，不过，王小六儿料想着，江城那些古玩店，基本上都在古玩城那一堆一块儿，也跑不了多远，便准备吃完了饭去碰碰运气。 毕竟都是一个圈子里的人，即便找不到人，打听打听也是好的，说不定到时候就有人认识呢？ 说干就干，吃饱喝足以后，王小六儿就起身走了，赶巧儿，金彪正闲着没事儿，跑来找王小六儿鬼混来了，王小六儿便搭着车，跟金彪一起来了古玩城。 这地方，其实不是特别大，但也不小，地方在古玩一条街，基本上，江城那些大大小小的古玩行都在这里。 金彪看起来对这地方不陌生，背着手，跟王小六儿说，“诶呀，这地方，跟以前不一样了啊！比以前规矩多了！” 王小六儿也背着手，看看这边，看看那边，问他，“怎么，你以前经常过来啊？” “嗨，那都别提了！我们家老爷子之前，挺好这个的！那时候老来，我每次都开车送他过来，那都不知道来了多少回了！” “那老爷子不玩了么？” “不玩了，早不玩了！” 金彪一撇嘴，“上次让人忽悠着，买了一件东西，说是汝瓷么！让人忽悠了几百万，买回来以后，说是假的！老爷子当时都给气犯病了，那后来，就痛定思痛，再也不碰这行儿了！用老爷子自己的话说，他算看明白了，干这个的，没好人！” “也不能这么说。” 王小六儿在一边幸灾乐祸地一龇牙，“古玩行儿，拼的就是个眼力，能不能赚钱，看的也是眼力。所以说，这一行，很公平，谁本事大，谁留下。至于那些弄虚作假的人，也有他们存在的道理，缺德不缺德？肯定缺德。但是，要是没有那些没本事又贪心的人存在，他们也就没了用武之地了。” “道理我是明白，但这也太过分了。” 金彪小声对王小六儿说，“我听人说，这古玩一条街，这些的摆出来的东西，基本都是假的！没有真的！” “这话，也不对。” 王小六儿用眼睛扫着四周，漫不经心地说道，“这里的东西，真的不少，只是不值钱而已。” “嗯？” 金彪一愣，“啥意思呢？” “我给你举个例子。” 王小六儿转过身来，“唐朝的砖头年头勾久吧？放在现在，也一样不值钱。古玩这东西，年份重要，但是那东西本身的价值更重要，就说明清时候官窑的瓷器肯定比唐宋时候民窑的瓷器之前，道理就在这里。像这里的很多瓷器，看起来挺老，实际上也挺老，但要说价值，千八百块钱也就。至于那些看起来十分精美的，那你就不用想了，要是真的，那没有小价钱的。一行有一行的门道。” “诶，六爷，你地这个东西有研究么？” “有一点点，非常有限。” 王小六儿用手掐了一下，暧昧一笑，“不过，我比较幸运，没买到过假货。” “那是你买的少吧！” 金彪哈哈大笑，背着手，“我看这里还有卖瓷片儿的！你说这玩意也能卖钱！这玩意有啥用你？” “对你没用，但是对那些作假的和搞坚定的都有用。” 王小六儿指了指一边一个摊子，说道，“左手边，第六块儿，那是一块儿钧瓷儿，不过不是本朝的，是后来仿的，那东西你买到手里成天看，后续遇上一个一样的，心里就有谱儿了，古玩不能看图片，要看实物，你看那些国内比较有名的专家，那一个个，大多都是博物馆挂职的，为什么呢？因为这些人，成天就跟真东西打交道了，所以看到假的，他们总感觉不对劲儿，能给你说出个所以然来。” “那就是常年在里面泡着，潜移默化的有影响呗。” “对。” 王小六儿点点头，继续说道，“我给你讲一个事儿，你就明白了，说是，清晚期的时候，溥仪有一个老师，叫王国维。王国维喜欢收藏古玩，然后有一天，他收了一件东西，就跟溥仪炫耀，让溥仪给看看。结果溥仪去了以后，拿着东西看了半天，就摇摇头，说，我觉得您这东西，不太对。王国维一听非常不高兴，就哪儿不对呢？溥仪就说，你让我说吧，我也说不清楚，但我就感觉这东西跟我那儿的不一样。结果王国维将信将疑，四处找人鉴定，最后发现，东西还真是假的。” 王小六儿顿了顿，“溥仪那时候，是皇帝，身在皇室，什么奇珍异宝没见过？他也说不清楚里面的门道儿，但是东西好不好，也能看出来，这叫什么，这叫，见识。” 王小六儿指了指自己的眼睛，“能看到别人看不到的地方，叫见识，能知别人不知道的典故，叫见识。” 金彪点点头，非常感慨地说，“就好比，想当初，你能从池子里一眼看出望月鳝那事儿一样，别人都看不明白的事儿，你一眼就看出来了，这就叫，见识。” “还记得这事儿呢？” “诶呀，王哥他们一喝酒就说，那都老佩服你了。” “雕虫小技而已。” 王小六儿说着，忽然站在了一个古董摊位前面，扭头盯了一个瓶子。 金彪眼睛挺贼，一看，立即凑了过去，“怎么了，六爷？” 王小六儿蹲下身子，一伸手，拿起了摊子上一个“鸡油黄”的瓶子，在手里把玩了一下，然后翻起来，看了一下底下的款儿。 那古玩摊主坐在一边儿抽着烟，瞄着王小六儿，说道，“小伙子，眼力不错！” 王小六儿看了半天之后，摇摇头，把东西又放回去了，然后起身走了。 金彪在一边看得云里雾里，忍不住说道，“诶，六爷，怎么回事儿？” “那东西不错。” 王小六儿轻声说道，“东西是不错，可惜是个仿的。” 金彪一咧嘴，“您怎么看出来的？” “那个瓶子的底儿，是后接的，我一伸手就知道。” “为啥？” “瓷胎的密度不一样。” 王小六儿吸了一下鼻子，“一般人感觉不出来，但我感觉不对劲儿。走吧。” 王小六儿说着，带着金彪一起往里面走，很快，到了里面一个比较的大的店。 店老板正躺在摇摇椅上玩手机呢，一看来人了，连忙站了起来，“哟，二位！来啦！” “来了老板！” 王小六儿走了进来，背着手看看这里，看看那里。 老板上前，搓着手笑吟吟地说道，“二位，需要点儿什么？” “看看，看看！” 王小六儿说着，逛街脸，瞧着四面的玻璃橱柜儿，没什么特别觉得有眼缘儿的，倒是站在了旁边挂着的一副字的前面站了半天，那老板一看，走了上来，“小伙子，好书法？” 王小六儿尴尬一笑，“看过一点，看过一点。” “启先生的字。” 店老板用手指了指，然后说道，“我父亲，曾经在先生门下学过几天，这是我父亲求的墨宝，不卖的。” 王小六儿点点头，“真是好字，但怎么没盖章呢？” “当时来的匆忙，没条件，就因为这，很多不懂装懂的，都以为是临的。” 店老板说着，又走到了一边，看金彪背着手看着一个橱柜里的大花瓶儿看得仔细，忍不住说道，“这件东西，也是个好东西，康熙的，大物件儿！先生有想法？” 金彪看向王小六儿，王小六儿瞅了一眼，淡淡一笑，“我看到不了康熙，应该是晚清后仿的，东西倒是不错，但我这位朋友眼界高，这种，还真未必看得上。” “小兄弟，好见识。” 店老板有些惊讶地看着王小六儿，“这东西，确实有些争议，是不是康熙本朝的，也不好说，不过，您这一句话能就能的出来，有功底。” “就略懂一点点而已。” 王小六儿说着，拍拍手看向四周，然后对老板说，“老板，你这里，我看都是些明清以后的东西，有没有什么，古一点儿的？” 老板闻言，略微一愣，“哦？小兄弟，喜欢老物件儿？” “越老越好。” 王小六儿微微躬身，拉了一把椅子坐下，老板一伸手，“请茶。” 王小六儿点点头，这时候，那店老板往前凑了凑，小声说，“敢问小兄弟，到底，想要点儿什么？” “想要点儿稀罕玩意儿，最好刚出锅，还热乎的。” “哦？” 那老板明显脸色一变，然后忍不住上下打量着王小六儿，他沉吟了半天，这才不急不缓地说，“刚出锅的，倒是有，就怕刚出锅的，烫手。” “这都啥年月了。” 王小六儿耷拉着眼皮，抿了抿嘴，“饿得吃不上饭了，烫嘴都不管了，还管那个呢？” “哈哈哈哈哈……” 那老板一听这话，忍不住哈哈大笑起来，“那，小兄弟，想要多少？” “不怕多。” 王小六儿顿了顿，“五位六位不嫌少，七位八位不嫌多。” “我去打个电话。” 那店老板说着，站起了起来，到一边儿拿出手机打了个电话。 没一会儿，他就回来了，搓搓手有些抱歉地说道，“诶呀，不巧啊！刚才打电话问了一下，新出锅的，还没回来，您二位今天，怕是要再等等。” 王小六儿撩起眼皮看了对方一眼，双手交叠，在前面比了一个怪异的手势，那店老板一看，竟然也双手交叠，还了一个手势。 此时，王小六儿站起身来，“那，多有打扰了，我们，改日再来。” “不送，不送！” 王小六儿站起来，起身走了，金彪小声说，“六爷，刚才你们说啥呢，我怎么没听懂呢？” “他问我需要点什么，我说我要点儿老东西，最好刚出来的。” 金彪一咧嘴，“刚出锅的啥意思？是刚做完的假货么？” “刚从地下刨出来的。” “那，五位六位，啥意思？” “就是他问我什么价码，我告诉他，万八千的行，几百万的，也一样吃的下。” “诶呀！” 金彪惊呆了，“那刚才那手势啥意思？” “土夫子之间的暗语，自报家门用的。” 王小六儿说完了，看看金彪，金彪都懵了，“诶呀，那这么说，这是一家黑店啊！这看着，也不像啊！” “他要不是黑店，我来这里干嘛？” 王小六儿见金彪一回头，低声说道，“诶！别回头！后面，有人跟着咱们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