就在美国联邦调查局准备逮捕后来被称作“世界头号黑客”的计算机罪犯凯文·米特尼克时,好莱坞正在迎来一年一度的激动时刻，那就是1995年的奥斯卡提名日。 2月14日，时任学院主席亚瑟·希勒和女演员安吉拉·巴塞特在比佛利山庄的塞缪尔·戈德温剧院宣布了第67届奥斯卡金像奖的提名名单。对乔琳和卢比孔河来说,这就是他们的收获时刻,卢比孔河投资的《低俗文学》拿到了包括最佳影片在内的7个提名，《四姐妹》拿到了3项提名，而乔琳自己以《四姐妹》中的乔这个角色提名了最佳女主角。 这是个非常重要的突破！事实上这很疯狂,乔琳还能想起自己曾经跟瑞凡开玩笑地讨论过获得奥斯卡提名的事，如今就是梦想成真的时刻了。 她当然对自己的表演有信心,可无论如何被提名都已经是一个足够让她觉得自己在梦游的惊喜。 看看跟她一起提名的那些女演员们吧，杰西卡·兰格、苏珊·萨兰登、米兰达·理查森和朱迪·福斯特,这都是已经在行业里建立起很长时间口碑的前辈，这绝对是个荣誉。 人们喜欢《四姐妹》这部电影,即使是那些自恃是大男人的观众也不得不在电影院流下眼泪，尽管事后他们完全拒绝承认这件事。而乔琳扮演的乔·马奇，她身上那股子生机勃勃、不愿服输的气质和她那足以引起诸多共鸣的成长故事都令人印象深刻。尽管如此，乔琳还是有点不敢相信自己真的被提名了。 毕竟，看看其他报纸是怎么评论这件事的吧,人人都在说这女孩是个比一夜成名还要夸张的典范。当然也不乏惊讶之声,这部电影只有乔琳一个人拿到了演技类提名,而其他演员除了苏珊·萨兰登凭借另一部电影拿到了最佳女主提名,都被奥斯卡遗忘了。 比尔反倒对这件事表现得平静多了,他和凯利的团队此前一直在忙这件事，因而比乔琳掌握了更多情况。奥斯卡的提名程序是很复杂的,一般而言很难直接操纵或者准确预测结果，不过这并不意味着制片公司们就不能做些什么了。 就拿乔琳自己的战场来说，最佳女主角的入围资格采用的是单记可让渡投票制的一种变体,意思就是说如果投票结果中第一候选人失败或者所得票数已经超过某个固定数额，那么她的选票会被转给其他候选人。这是一种要选出多名候选人时，为了避免单一候选人占据过多有效票数而设计的机制，北爱尔兰议会和澳大利亚参议院投票就是利用的这套方法的变体。 奥斯卡具体使用的制度叫做偏好投票制。有资格为演技类奖项提名投票的人是学院演员分支的成员，他们会按照自己的喜好在选票上按顺序列出最多五名候选人。 假设所有有资格投票的人都按照规定投出了有效的选票，那么负责计票的普华永道会计事务所的员工们就会在一个神秘地点把这些选票根据第一名候选人分类。 如果有人获得的票数超过了总票数的六分之一，那么她就会自动获得提名。而获得提名的第一候选人的票中有一部分超出特定数字的票数就会被分配给第二顺位的候选人，直到第二名也过线获得提名。这种转移投票的机制往往会发生好几轮，直到选出五个被提名人。 普华永道把这些选票的具体数据当成是高度机密，重重保护，外界几乎不可能合法地得知每个候选人的票数。不过考虑到这其实是个数学游戏，它总是有规律可循的。 首先，必须得有足够多的人把乔琳排在第一提名上，这样就不会因为没人认为她是最佳提名人而直接失去候选资格。 其次，如果很多人强烈地足够喜欢她，也就是把她排在第一和第二名，那么她被提名的几率反而会比那些受更多人喜欢、却被排在第四、第五的候选人高。 偏好投票制的导向就是要选出喜好强度最高的候选人，而不是被绝大多数喜欢的候选人，因此会出现被一小群人特别喜欢的某个人获得胜利的情况，这与奥斯卡声称的要选出最佳表现的价值导向一致。 而且这种制度可以让投票人尽可能诚实地参与投票，而不需要考虑为了让自己相对不喜欢的对象失去资格在选票中撒谎，毕竟往往会适得其反。 不过这不意味着这就是绝对公平的投票方式了，毕竟评委本身的喜好显然非常关键，如果能给评委留下更深刻的印象，建立感情联系，那么好处非常明显，这就是为什么制片公司的公关活动能够发挥作用，特别是学院会员们的口味显然很老白男，对症下药往往很有用。 至于评奖阶段那种面对全体会员一人一票、多数获胜的局面，更是拉票的重灾区。 毕竟，奥斯卡不仅仅是好莱坞最大的荣誉盛会，也是非常重要的商业广告。 就拿女演员们来说，即使没有获奖，只要有提名就能名利双收，比如1967年费·唐娜薇凭借《雌雄大盗》获得了最佳女主提名时片酬只有3万美元，此后虽然她没有获奖，但是片酬涨到了30万美元。 男演员在这方面得到的加成就更多了，制片厂一般会更相信男演员抗票房的能力，好莱坞离男女同工同酬还非常远，只有像茱莉亚·罗伯茨这样的顶级女演员才能在薪酬上获得与汤姆·汉克斯、史泰龙等人类似的议价能力，此外大部分女演员都至少比男同事少拿20%。 奥斯卡最佳影片的加成就更厉害了，获奖影片可以在北美市场增加500万至3000万美元收入，更不要说后续源源不断的录影带市场和有线电视授权费用了。这也就是为什么很多制片公司都愿意花上几十乃至上百万美元参与拉票游戏，在每年的奥斯卡大秀里拿到前排就意味着更多的收入，没有付出就没有收获。 奥斯卡背后的学院在30年前就试图限制这种拉票活动，可是这在法律上被视为限制商业活动，并不合法，因而制片公司更是有恃无恐，而且学院里那些早就退出一线的老人们还是很乐意在这个时候体现一下自己的重要性的。 如何兼顾公平性和商业性，如何娱乐大众，这个难题一直是奥斯卡主委会不得不艰难思考的问题。从某种角度来说，奥斯卡就是一种年度大秀，让观众们保持兴趣始终都是重中之重。 提名不仅仅让乔琳接到了非常多的祝贺电话，还让她又临时增加了不少照片拍摄的工作。不过比尔和凯利已经告诉她获奖的几率非常低，除非出现1992年玛丽苏·托梅那一年的奇迹，否则很难从中脱颖而出。 虽然托梅获得最佳女配角那一年乔琳还刚刚入行，但是她知道这一提名引发了很多争议，有不少阴谋论认为是颁奖人杰克·帕兰斯老眼昏花看错了领奖人的名字。 这肯定不是真的，不过最有可能的解释是那一年投票中出现了极端情况，所有第一候选人的票数被平分了，以至于可能是第二候选的玛丽苏·托梅拿到了最多数，然而这不足以解释她为什么能获胜。 没错，她靠着喜剧表演拿到了提名，不像任何过去的严肃题材，可这不意味着她的表演不够好。不过也不是没人质疑她是靠自己的美国国籍拿到奖项的，她是五名竞争者中唯一的美国人，的确很难否认这一点。 而对乔琳来说，与声望远超她、题材更能发挥演技的女演员们竞争是非常不利的，因为观众们很可能会倾向于认为她的表现是本色出演。 考虑到人们常说被提名就已经是赢了，这就足够了。 乔琳不太在乎能否获奖这件事，虽然她心里有一小块地方还抱有万一中奖的期待，但是她已经觉得自己近乎飘在空中了，她都不知道自己这些天都在忙些什么。这种感觉直到第三天才停止，获得奥斯卡提名这件事突然变得现实了。 “该死的，我真的拿到奥斯卡提名了吗？”乔琳忍不住在电话里对梅丽莎倾诉这件事。 “是的，是的，亲爱的，你不知道我有多为你骄傲。”梅丽莎强行忍住嗓子里的尖叫声，她的好朋友是奥斯卡候选人，她需要一个人来掐掐她。她第一次跟未婚夫出去约会时都未必有这么激动。 乔琳忍不住感慨道，“哇，人们说情场失意，职场得意，我第一次觉得这话很准呢！” 梅丽莎闻言笑起来，忍不住揶揄道：“乔，我不知道你算是情场失意吗？” “我跟相恋一年的男友分手了，这种痛苦是你这种幸福订婚的女人不能理解的。”乔琳随意地回复说。 “哈，哈，哈。”梅丽莎故意用三声尬笑回复了乔琳的言论，她从后者那里听说了整个分手过程，不由得为前男友掬一把同情泪。 “所以你还要继续约会吗？” “不，我们约好了要有3个月的空窗期，我很信守承诺的。而且我现在真的不想继续严肃的关系了，这太累了。男人，有点无聊。” “啊哈，清心寡欲了吗，阿普尔比小姐？你什么时候能来纽约，我可以给我们安排一次四人约会，纽约也是有些好小伙的。” “好吧，不过我真的很怀疑曼哈顿真的有单身好男人剩下吗？你知道的，女人可以很挑剔，可男人，那一定是有什么地方出错了。” “那就带个洛杉矶男人来，我不在乎，你总得见见我的未婚夫吧。”梅丽莎最后一锤定音道。 跟梅丽莎又闲聊了两句后，乔琳就挂掉了电话，跟比尔开会去了。公关部门建议乔琳拒绝参加进一步的有关奥斯卡的访问活动。今年的名单被外界质疑为太过乏味，很多影评人直接攻击被提名人们缺乏“真正值得奥斯卡的表演”。乔琳作为自己项目里最年轻的提名人，最好还是不要把自己放上问答席以吸引更多火力了。 “那我还要去提名者午宴吗？”奥斯卡的惯例是每年提名人都会被邀请参与提名者午宴，以示行业内部的团结。 凯利回复说：“当然要去，出于对学院的尊敬也得去。不过我们就不接受中间的单人采访环节了。” 事实证明3月14日在比佛利希尔顿酒店举行的奥斯卡提名者午宴很无聊，20名表演奖项提名人中只有9人出席，最大牌的是汤姆·汉克斯和约翰·特拉沃尔塔，前者跟乔琳一样拒绝了记者采访环节。 在场105个人中，乔琳有幸被安排在导演弗里达·李·莫克的身边，她今年凭借纪录片《林璎：强烈而清晰的洞察力》获得了第三次奥斯卡提名，乔琳不知道她是不是被提名次数最多的亚裔女导演，非常厉害。 午宴上的食物无疑也比正式晚宴简单很多，可以随手抓着吃的小食和羊排构成了主要内容。乔琳害怕油脂会滴在自己的拉夫劳伦连衣裙上，只能用香槟垫垫肚子。 午宴合照是这两个小时大聚会里最重要的一幕，每个提名人按照字母顺序依次被叫上台子，拿到了自己的提名证书和纪念礼物，一件印着金色印花的海军运动衫，然后站上合影台，跟其他提名人一起接受大合照。这一切都让乔琳想起高中时的表彰仪式，再迷幻的好莱坞在这一刻也不得不接地气了。 大合照再次证明了一件事，好莱坞确实是个很小的地方，某些人称之为家庭氛围，不少人兄弟姐妹都在这个行业里，合影人中有不止一对是亲属关系。 这期间最有价值的就是奥斯卡典礼的制作人吉尔伯特·凯茨对获奖感言规则的说明，每个人只有45秒时间，他建议大家最好不要把时间浪费在念人名上，而是要利用好这份影响力，在面对全球9亿观众时，最好在演讲中用上“那份让你获奖的创造力、激情和智慧”。 乔琳认为这很有道理，不过最好还是别把获奖宣言变成傻乎乎的“我希望世界和平”，那就更可笑了，还不如像报菜名一样念人名呢，如果念的节奏恰当，说不定会跟rap一样好听。 如果说午宴只是行业内部的年会的话，那奥斯卡颁奖典礼就是一场大秀了，乔琳的团队必须思考一个问题，她要怎么走过红毯，又要挽着谁的手臂才能得到恰到好处的曝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