飞机上关于“嫉妒”的谈话没能得出个结论,乔琳其实有点搞不清楚保罗到底是怎么知道瑞凡跟她在一起的事的。不过想来也是，她只是没有公开承认过，八卦新闻曾经议论纷纷,很多人都知道这件事,他知道也不稀奇。 一个小时的飞行最后三十分钟两个人都在冷战，乔琳拒绝再继续沟通。在纽约的机场降落后,乔琳按计划去了网景创始人们定好的酒吧。 这是原本的计划，无论ipo结果是好是坏,他们都要在这儿通宵呆一晚上。现在更是要狂欢一晚了。 享有期权激励的员工们穿着短裤在酒吧里走来走去，就好像不知道自己在做什么一样豪饮,这些不到30岁的人突然一夜之间门变成了千万富翁,正找不着北呢。 网景创始人之一的吉姆·卡拉克告诉乔琳他已经想好了要什么时候买个私人飞机了。另一个创始人24岁的马克·安德森反而比吉姆这个中年人都冷静,对乔琳说：“就这样了,明天这种眩晕的感觉就会消失，然后我们继续回去工作。” 乔琳点点头,跟他碰了碰手上的酒杯，“就是这种精神,马克。” 大概喝到三点后乔琳离开了庆祝的酒吧，回酒店休息。可不知道怎么地,她跟保罗在酒店又吵了一架，然后滚了床单。 她觉得这样不是解决沟通矛盾的办法,可她跟保罗之间门的那些愤怒和争吵总是会让他两滚到床上去，身体上极致的亲密仿佛又能短暂地安抚两个人的情绪，直到下一次矛盾爆发。 第二天早上乔琳就把男友甩在酒店，一个人去公司见了自己的律师和会计师。 在她走进自己办公室前，莎莉已经站在门口拿着香槟冲她微笑了。 “真的吗？这么早就喝香槟？我还头疼着呢。”乔琳调笑道。 莎莉不由分说地把香槟递给她，“那更要喝了,我的大赢家。事情不同了，你过去或许已经够有钱了，可现在你的股权价值8.23亿美元，乔，欢迎来到真正的亿万富豪俱乐部。” “谢谢，”乔琳举杯示意一下，“你知道那只是估值吧？我不能真的出卖我的股份，至少不是现在，你知道吧？” 莎莉一耸肩摆手，“谁在乎呢？没谁真的靠现金活着。” 当初乔琳投资网景的事就是由莎莉主要控制的胜域资本一手操盘的，这些天ipo的事情也是她一直在照看。乔琳这个胜域资本最大的金主资产翻番了，莎莉自己这个创始合伙人自然也有不少分成，她最近已经在盘算这笔钱到手后要怎么花了。 乔琳突然想到一件旧事，“小莎，你还记得当初我们在马蒙特酒店的时候吗？我们都是无名小卒，你告诉我你想把特劳斯戴尔的那栋房子买回来。告诉我，你准备好了吗？” 莎莉微笑着看着她，思绪一时间门仿佛也回到了自己还是个初级投资顾问的日子里。她在华尔街爬得太快了，还是个女人，有不少人背后说她不知道睡对了谁，这么年轻就大权在握。可谁在乎呢？他们只是一群无能小人而已。 “其实我已经有能力把它买回来了，可我不知道为什么一直没有采取行动，你知道的，从持有房产的角度看，那栋房子的价格不算很划算，特劳斯戴尔的房产税还很贵，我还得掏钱翻修，而且我现在不住在洛杉矶……” 莎莉开始列举自己为什么还没采取行动的原因，说着说着，她突然没声了，因为她注意到乔琳正微笑着看着她，就像看犯错的小孩一样。 她破罐破摔地说：“我知道，我只是有点迟疑，我想这就是近乡情怯吧。” 乔琳笑起来，握着莎莉的手说：“把它拿回来吧。你知道这是处很有价值的房产，况且那是你的家。把它买下来，做点简单的翻修，把你妈妈从疗养院接出来，把它再一次变成你的家。” 莎莉点了点头，转而问出了自己一直以来的疑问：“乔，我一直很好奇一件事，为什么你从来都不想着买房子呢？我知道你在纽约和洛杉矶都有房产，你从来都没想过去看一眼，只是把它们托管后就不管了。” 乔琳无奈地笑了一下，“那些只是房子而已。我祖父买它们也只是用作投资，我的家人没有谁真的在那儿生活过。我不缺一栋建筑物，对我来说家是家人在的地方，家是情感和记忆安放的地方，没有那些，那不过是栋建筑而已。与其让我待在某个房子里，自己处理各种生活杂事，还不如让我住在酒店里，24小时客房服务，非常方便。” 莎莉点点头，却还是追问道，“那你为什么不去纽约那栋你家的老房子看看呢？你父亲和祖母真的在那儿生活过。它一直空置着，物业管理公司每个月还在从你账户上扣除清洁管理费用。” 乔琳叹了口气，“我不知道，也许我只是不想去面对那栋陌生的房子，再一次提醒我他们都已经不在了的事实。” 莎莉温柔地看着她，“所以，保罗，还有一只狗，那对你来说意味着很多，是吧？” 乔琳有点不好意思，可还是点了头，“其实我们昨晚还在吵架呢。可我们在努力，至少他想努力，我不知道这一切最后会怎么样，可是我们都想努力。” “乔，无论怎样，你依然还有我。”莎莉最后握着她的手温柔地说。 两个人没再继续私人话题，转而开始讨论工作上的事。 莎莉有点奇怪乔琳为什么要跟巴里·迪勒捆到一艘船上。在她看来巴里野心勃勃地想要建设第五电视网的事业宏图就是白日做梦。全美商业电视市场被牢牢掌握在abc、bc和福克斯的手上。过去各个尝试挑战前三家老牌电视网的市场地位的电视台拥有者无一例外都惨淡退场，只有福克斯凭借过硬的收视率和钻法律漏洞杀出了一条路，正在积极扩张。 莎莉知道巴里·迪勒就是带领福克斯杀出一条路的那个人，可高管独立创业跟高管带领大型企业是两回事，况且用地方小电视台搭建全国电视网这个思路已经有很多先例证明行不通了。就内容生产上说，美国电视中电视网络的生产能力和地方电视台的生产能力完全是两个层面的事。而且地方电视台只能在特定区域内进行无线广播传播，跟已经形成广播电视网的三大比起来，内容的分发能力差了不止一个层级。这都意味着收视率和覆盖用户数量的差距，也就意味着电视台赖以生存的广告费用上的差距。 从某种程度上说电视领域已经是个被各大巨头瓜分干净的市场了，除非电视技术、用户习惯或者美国通信法发生改变，后来者很难在这里获得胜利。 乔琳想了想，解释道：“对公共电视台来说，电视网本身不盈利，真正赚钱的是自有电视台和加盟电视台，它们贡献了全美220个细分媒体市场的主要广告时长。所有人都知道，不像hbo之类的有线电视频道靠订阅赚钱，对abc之类的公共电视台来说，真正重要的是广告费用。而我们的美国人民更爱当地新闻，对地方电视台来说加入公共电视台的电视网络很有利，既能直接转播电视网提供的内容，减少内容制作的压力，又能跟着享受广告收益，在这个系统里，这是个双赢选择。所以对电视网来说，他们总是能赢，越大，越好。” 莎莉点点头，她很清楚这个局面。 乔琳继续说：“所以如果我们想绕过三大电视网，唯一的办法就是做它们不能做的事。因为它们是公共电视台，它们必须严格遵守联邦通信委员会fcc的规定，它们有一堆不能做和必须做的事。福克斯就不一样了，对吧？鲁伯特·默多克能买下那么多电视台，就是因为在fcc眼里它们的播出时长还没有达到电视网的标准，他不必遵守fcc关于电视网自有电视台数量的规定。而且它们敢播公共电视台播不了的东西，《辛普森一家》就是个完美的例证，你有没有看过那动画？” 莎莉点了点头，又摇了摇头，“我知道这个，可我没仔细看过。” “我也是。不过就这么说吧，abc有位高管这么说过，《辛普森一家》成功降低了全美年轻男孩的文明水平。那是你永远不会在公共电视台上看到的东西，看在上帝的份上，他们甚至不能在公共电视上说‘**’这个词。在这个所有媒体提供商都在做垂直整合的时期，如果我要把卢比孔河带到另一个层级，我必须另辟蹊径。” “所以你选了巴里·迪勒？” “我喜欢巴里，他是个有野心、有韧劲的人，而且他是个很棒的经理人。我不需要他把他在福克斯做的那些事复刻一遍。他真的很想拥有自己的电视网，所以我扮演这个年轻、缺乏经验、支持他的学徒，给他一些他需要的尊重，让他为我的钱工作。小莎，你自己最清楚了，媒体是关于权力的，那些人总是想要自己的权力。为什么我们的老朋友迈克尔·奥维茨要放弃他一手建立起的caa跳槽到迪士尼？为什么维亚康姆的萨姆纳·雷石东一把年纪了还不愿意让位给子女？因为这就是权力。公共电视台是美国的第四权力，他们决定普通人每天能听到什么，看到什么。如果我想要分一杯羹，我不能着急，必须先找到一些利润点。” “那就是为什么你选择了qvc的巴里·迪勒，对吧？银王旗下拥有12家地方广播电视台，分布在12个主要的媒体市场，就地方台而言还算有价值。” “没错，而且你没注意到它们主要转播的内容来自全美第二大的家庭购物电视网hsn，流量可观，我认为未来在巴里的主持下我们能把hsn整个回购回来，这很重要，这会让银王重新回到家庭购物市场。老实说，这实际上不只是tv，这是零售业。” 莎莉若有所思地点点头，电视购物一向被视作销售领域的第三次革命，从70年代最早的电视购物频道推出，到现在全美qv两大家庭购物网络的形成，这是个每年数十亿美元销售额的市场。它的销售方式完美锚定了电视观众中的主要群体：居家妇女和老年人，如果它能抓住这些人的心，也就拿住了全美家庭的钱包。 乔琳就这样在公司待了一整天，晚上跟高管们一起吃了顿晚餐，再次庆祝一下公司的投资胜利。 等她坐上司机开来的车时已经晚上九点了，乔琳把头靠在后排的车窗上，突然有点不想回到酒店去。可她还是说：“请把我送到四季酒店。” 乔琳推开房间门门时只看见梅尔百无聊赖地趴在自己的小窝里，看起来可怜巴巴的。梅尔一听到房门响，立刻就冲了过来，尾巴摇得非常欢。 乔琳把外套和手包都挂好，换成拖鞋，蹲下身子把梅尔抱了起来，“就你自己待在这里吗？papa呢？他怎么能让你单独待这儿？” 她觉得保罗应该不会犯这种错，又推开了卧室的门，果然这个男人正靠在床头戴着耳机默默地抽烟。就烟灰缸里的烟蒂看，他应该已经抽了不少了。 乔琳把狗放在地上，拿了个小球递到它嘴边，让它自己玩着。然后她倚着门框，看着保罗一言不发。 两个人对视了一会儿，保罗终于张口了，“我们能不能别吵架？” “你知道不是我先起得头。” “乔，今天早上醒来的时候你不在房间门里，我突然很害怕你一走就不会再回来了。我要做什么才能让你回心转意呢？我不知道。” 乔琳叹了口气，“为什么你总是这么没有安全感？我得说多少遍我爱你才能让你明白我真的爱你呢？” “我不知道。可能是因为你总是有那种随时都能走开的样子吧。我希望我自己知道这个答案，对不起，乔，我不知道。” 乔琳走到保罗身边坐下，用手摸了摸他的脸，“看看你这样，你抽了整整一包烟吗？” 保罗望着她，摇了摇头，“只有几支。” “我爱你，”乔琳淡淡地笑了笑，“我可以说无数句我爱你，只要你需要，可你不能一直这样做，这种争吵只会让我们都太累。我简直精疲力尽，我不能一直这样做。” 保罗伸手把乔琳落下来的发丝别到她耳后去，“我知道，我会努力做。别放弃我，别不跟我说话，别突然离开，好吗？” 乔琳温柔地抚摸着他的脸，“我不会突然离开你的，傻瓜，我不会抛弃你。我们一起努力，好吗？” “好的。” 两个人沉默下来，过了几秒钟，保罗叹了口气，“我真希望你能知道我到底有多爱你。” 乔琳轻轻地笑了一下，“baby，先从给你自己冲个澡开始吧，你闻起来全身都是烟味。今晚我们得换到另一间门卧室去睡。新规矩，即使是酒店房间门，别在这儿抽烟。” “遵命，女士。”保罗笑着回答道，从床上爬起来，给了乔琳一个让她倍感嫌弃的吻，然后就去冲澡了。 乔琳则把自己丢上了另一间门卧室的床，跟梅尔玩了起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