临近子时，大街空荡荡的一个人也没有，踩着地上的雪，鹤见初云有些茫然。 “人……人呢？” “你问我啊？。” “……” 她沿着街边摸黑往前走去，看看能不能找到一些行人，可一连走过好几条街，还是看不到一个人后，她心里不由生到一丝绝望。 她来巨阿城也才一天不到，虽然鬼市里的人已经和她说了地址，但她一个外地人哪里知道什么地方是油街巷？ 本来是打算炼完丹然后在街上找人问路，但一到夜晚就变得如同鬼城一般的巨阿城是让她万万没有想到的。 原地站了一会，突然她听见远处传来人说话的声音，第一时间还以为是街上的行人，便快步朝远处的街口走去，一转头，她看到了雪中走来五六人，但还没等沈意瞅清楚，她脸色顿时一变，连忙转身钻入巷道之中。 “你干啥呢？那不是人吗？” “那是巡城的走卒。” “走卒……”沈意愣了一下，很快就反应过来了，巨阿城前不久才经历过大战，很多房屋被毁，导致大量百姓无家可归，特别是在寒冬时节，没有安全的住所遮风挡雨是会冻死人的。 这种时候，保不齐会有人会了生存做出一些伤天害理的事情，为了维持城里治安，大概率会实行宵禁。 “宵禁啊？” “嗯。” “那现在咋办？你总不能像个无头苍蝇似的到处找吧？” “……” 鹤见初云没说话，思考了一会儿，似乎想到了什么办法，抬手将发箍解下，又将头发弄散，紧接着蹲下身子抓起地上混着污泥的雪往身上抹，做完这些，她披头散发地跑了出来。 而巡城卫刚好走到此处，一见到他们，鹤见初云就一脸“欣喜”地喊出了声。 “几位大哥，救我！” 她的声音传来，当即就吸引了几个巡城卫的目光，见是个女人，竟然没有任何怀疑，全部围了过来。 “现在这个时辰已经宵禁了，姑娘怎么还在街上？” “这么狼狈，莫不是遇上事了？” “几位大哥，犯夜非我本意，只是白天不慎被几个采花贼掳到这来，我……我……呜……”说着说着，鹤见初云忍不住小声哭泣起来，沈意看得直歪嘴巴。 “好家伙……瞧瞧，这就叫演帝。” 那一副梨花带雨的模样让人看了忍不住心生怜悯，也使得几个巡城卫义愤填膺起来，恨不得现在就把那些个采花贼抓出来就此处死。 有人出声安慰道：“没事了姑娘，我们都在这里呢，你安全了。” “采花贼在哪里？你放心，等我们几个抓到他们必须严厉处置！” “他们……他们见我逃出来就跑了，往那边去了……”鹤见初云伸手指向刚刚她跑出来的巷子处，缩着身子，恰当好处地颤抖着。 说完，她看了一眼几人，而这六名巡城卫也对视了一眼，带头的那人说道：“你，你，你，还有你，你们四个，进去！务必抓到那些大胆之徒！光天化日下还反了天了！” “是！” 得到命令的四个巡城卫当即抽出腰间的佩刀，没有丝毫犹豫地钻进漆黑的巷道中。 “姑娘，你家住什么地方？我和我这位兄弟先送你回去。” “嗯，我家住在油街巷，谢谢几位大哥了。” “谢什么，不用谢，走吧，外面太冷，可别把身子冻怀了。” 带头的巡城卫打了头阵，往前面走去，而骗人的老妖婆就在后面静静跟着，不时抬手擦一擦眼角上极其虚假的眼泪。 “怎么样？”她向沈意询问道，似乎很满意自己刚刚的表现。 沈意强行翻了个白眼。 “6。” …… “姑娘叫什么名字。” “姜乙乙。” “姜乙乙……这个名字取的真不错，令尊是文化人？” “算是吧。” “把你掳走的采花贼没对你做什么吧？” “没有，白天人多，他们不敢对我做什么。” “这就好。” “今天真谢谢你了，要不是你们刚好出现，我可能……” “没事没事，这里不会再有采花贼了……对了，我叫王越，你叫我王哥就行了，以后要有事，可以来都候府找我。” “多谢。”鹤见初云轻轻点头。 “……” 后面王越有一句没一句的聊着天，试图找一些话题，但她反复用嗯和哦两声来回应，渐渐的，她干脆不应声了。 王越回头看了一眼，只当是她受了些刺激，没太在意，也没再说什么了。 不多时，三人停了下来，他指向右边的一条小街，说道：“我们到了，这就是油街巷。” “多谢王大哥，不用送了，我自己走进去就行。” “路上小心。” “嗯嗯。” 鹤见初云没有多留，快步跑了进去，拐进了胡同中消失不见。 王越二人看着街巷里爬满墙壁的枯藤，摇摇头，也走了。 而他们并不知道，那姜乙乙并没有走远，而是躲在胡同里，确认他们看不到自己后，脸上也恢复至原来的表情。 “走了没有？” “走了。” 得到沈意的确定，她这才探出头看了一眼，大大方方走了出来，一边打量着周围的环境。 “第四道门……”她背对的街口，从第一道门看到第四道小门，戴着面具和斗笠，抬手敲响了门。 笃笃笃。 门很快被打开，微弱的烛火从门缝里透出，露出的是一张同样带着面具的脸。 对方上下看了看，借着微光隐约看到了黑色面纱下白色的面具，什么也没说，将门彻底打开。 “进来吧。” 鹤见初云点头进入屋子里，然后就打量这里的布置。 这里应该是某个酒楼仓库，周围摆着很多柜子，不过大部分都已经腐朽了，柜门半开不开，露出里面早已经落满灰尘的餐具，左手边有一张圆桌，但桌脚陷入地面，明显是被固定死的，桌子旁还坐着另外两个戴面具的人。 除此外，最里面靠墙处还有一张供桌，上面摆着一尊泥像，四周围满香烛，是整个屋子里惟一的光源。 “佛像？”借着老妖婆的视线沈意仔细瞅了一眼，发现不是。 目前看来，这个世界好像是没有佛教的，自然也就不可能有什么佛像。 那泥像的样子也很奇怪，脑袋正中天灵盖上扎着一根长长的鞭子，身上只穿着一件宽敞轻薄像袈裟一样的长衣，敞胸露腹的。 至于为什么奇怪？ 主要原因就是祂的四肢了，两条手臂粗壮异常，上面肌肉结扎在一起，很是狰狞，但双腿就瘦成了皮包骨。 怎么看怎么诡异。 等鹤见初云进来，开门的面具男便迅速将门关起，用眼神对坐在圆桌旁的其中一人示意了一下，对方看到后也弯下腰来。 咔！ 似乎是开启了某种机关，下一秒鹤见初云就看到不远处的一个大柜子旋转起来，露出后面幽深的地道。 “下面就是了。”面具男指向地道说了这么一句，之后就没再理她，坐回椅子继续打起牌来。 鹤见初云也没停留，转身就进了地道。 “老妖婆，刚刚供桌上供着的是什么东西？” “嗯？你不知道？” “什么我不知道？” “那是黑神妪。” “黑神妪，哦~”沈意恍然大悟，他听人们聊过这玩意，女相男身，有着四张脸，刚刚因为角度的原因他没看到那神像的另外三张面孔。 民间有很多关于黑神妪的传说，真说起来一时半会也说不完，总之是隐秘和多变的化身，很符合鬼市的存在。 柜子后面的地道并不长，也就十几米，很快就走到了，在鹤见初云掀开帘子走进去的一瞬间，沈意看到她的视角模糊一下，但很快又恢复正常。 “你怎么了？” “没事，刚刚只是头晕了一下。” “哦。” 她回头看了一眼帘子，眼中带着一些疑惑，这帘子好像是一种法器，有着很强大的隔音效果，穿过帘子，寂静的冬夜仿佛在眼前消失了一半，四周嘈杂的声音宛如湍急的河流灌入耳中。 转过头望去，又仿佛是进入了另外一个世界。 帘子后面是一片装横富丽堂皇的空间，隔几步就能看到一台灯火，照得整片空间亮如白昼。 排列整齐座椅之间穿梭着数不清的人影，取而代之的是吆喝声，叫骂声，筹码扔在桌上的声音不绝于耳，热闹至极。 如果不是知道自己是怎么进来的，压根就不会觉得现在已经是深夜了。 鹤见初云扫视一圈，赌客们疯狂的神色被她尽收眼底。 赌坊，是鬼市的特色之一，虽然很多王朝地界内赌博行业并不违法，但鬼市本身不处于明面上，其中由赌博产业创造的利润也自然不用上税，同样的，管理着鬼市的势力也不可能无视这些利益。 除了赌坊外，左右前方各有三扇大门，其中两扇大门敞开，先说右边这一扇，门上挂着牌匾，上面写着“娘子洞”三个字，带着面具的客人进进出出，一眼看去就知道是风月场所。 而在右边的那扇大门紧闭着，门上牌匾写着“百借一还”，进出的人不及“娘子洞”的十分之一。 位于她前方的大门同样也是敞开的，能清楚看到里面的是一片人来人往的交易市场。 除此之外，赌坊两边还有两条回旋式红木楼梯，通向第二层。 应该是在鬼市中举行的拍卖会，也就是卓鸣金嘴里所说的里子中的里子，根本就不是鹤见初云该去的，所以她只是大概看了一眼，就沿着边上的走道笔直进入了那片市场之中。 这里人也不少，不过比起那片赌坊要清静很多，摊位上的卖家和边走边看的买家都很安静。 借着老妖婆的视角，沈意看到了不少稀奇古怪的东西，好似都是些法器什么的，个别一些摊子能看到一些书画珍宝，听卓鸣金说，在鬼市里买这些东西要慎重一些。 毕竟来源不干净，要是拿出外面被人发现，免不了一些麻烦。 然后就是一些摊位上挂着六个字牌，连起来读就是“沸血丹”和“神仙散”。 沸血丹是什么就不用多说了，吃多了容易让人对其产生精神上的依赖，但它主要的作用是让人在关键时候暂时提升自己的实力来破除困境。 使人产生强烈的兴奋感只是副作用。 而神仙散，就只有沸血丹的副作用，是让人感到飘飘欲仙并且兴奋起来的毒品！ “好家伙，黄赌毒都占了。”看卖神仙散的摊子顾客还挺多，沈意忍不住感慨一声。 顺着过道走了好长一段路，突然听到前方传来嘈杂的声音，鹤见初云忍不住抬头望去，等看清楚是什么后，神色不由一沉。 只见不远处围着一群人，而人群前面的地板上，放着一架架笼子，细数起来恐怕有十好几个，分上下两层堆叠在一起。 每一座笼子里都铺着一层雪白的绒毛地毯，地毯上，皮肤白皙的少女一丝不挂，蜷缩在笼子的一角。 “来看啊！快来看！这是城西铁匠铺家的千金，就在这里，看看这脸蛋，这身材，一百两银子真的不多！” “还有这个，许三爷的四女儿……” “哟，这不是老家伙张读书的孙女嘛，这还没到十岁你就给人绑来了？” “诶诶诶，鬼市规矩，切莫伸张，切莫伸张啊，你要就八十两银子带走，绝对是个雏。” “……” 隐约听到从人群中传来的交流声，沈意沉默了。 鹤见初云察觉到什么，眉头一皱，转身就往后面走。 “你别乱来。” “……你急什么？我又不傻。”沈意没好气的说了这么一句，之后又沉默了下去。 看着笼子里关着的那些少女，他有种莫名的不适感，这是来自生理方面的。 鬼市既然敢存在，那就一定有着镇场子的人，再愤慨又有什么用？他和大多数人都一样，都活在了规则里面，没有绝对的实力打破规则，就只能当个麻木不仁或无能为力的看客。 现在在沈意看来，这鬼市丝毫不亚于传言中灰地沼泽上的黑蛇镇。 可能……不遑多让吧？ 一个及其肮脏充斥着罪恶的地方。 “老妖婆，你就没有一丁点感觉？” “有。” “什么感觉？” “我怕我也是笼子里的其中一个。”这句话鹤见初云说的很认真，光是想想就不寒而栗。 “……”沈意翻了个身，没说话，外面的她犹豫了一会儿，又问道：“要不然我们……” “你什么意思？” 她回头看向那人贩子，似乎做出了一个抹脖子的动作。 “哦~你是想偷偷把那狗日的宰了？” “嗯，但不是现在。”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