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吕宋传来了消息,咱们派往蒙兀儿国的马船,被果阿总督府给扣了!”朱翊钧在姚光启走后,面色一变,连文华殿的温度都低了几度,显然,大明马船回程过马六甲海峡被扣的了事儿,让朱翊钧非常非常的不满。
大明的船也敢扣!果阿总督府,总督梅内塞斯已经有了取死之道。
张居正看了一圈廷臣,开口说道:“大明五十条马船,在回航入马六甲港补给之时,突然被马六甲城市政厅登船,人船都扣在了马六甲城,梅内塞斯传信给国姓正茂,提了条件,说大明应允了,才肯放行。”
朱翊钧冷冰冰的说道:“无论梅内赛斯提什么条件,都答应他,他有命要,没命花!”
“陛下,梅内塞斯就提了一个条件,希望可以遣使到大明来,之前梅内塞斯给了不少的条件希望议和,梅内塞斯怀疑是殷部堂从中作梗,吕宋为了自己的利益,不肯把他提的条件告诉朝廷。”张居正面色复杂的说道。
梅内塞斯的议和条件为:
开放果阿总督府辖区内所有港口和航道,大明的商舶可以自由通行贸易;
大明所有商舶一律按大明税率核算,实行6%的抽分税;
梅内塞斯可以提供马六甲航道内的所有海图,以保证大明船队顺利通航防止搁浅;
大明可以雇佣当地的纤夫驳船来进行货物的交割;
只是经停马六甲航道的船舶,不做任何抽分和税赋,并请求果阿总督府,以满加剌国的名义朝贡大明;
梅内塞斯扣了大明的船,请求到大明来朝贡,这番操作大致可以总结为:爹开门,我给你磕个大的。
梅内塞斯给的条件,朝廷一清二楚,但大明要的是马六甲海峡本身,是那个地方,再优渥的条件,都没有那个地方重要,再优渥的条件都是白瞎,除非他可以退出马六甲海峡。
“他遣使就遣使来,扣朕的船干什么!!”朱翊钧一拍桌子,对于果阿总督府胆敢扣船的事儿,朱翊钧非常生气,去的时候好好的,回不来了!
万士和笑着说道:“陛下息怒,若是臣是梅内塞斯,臣也扣船。”
“为何要扣船,其实很简单,怕大明朝廷不知道,果阿总督府,高度自治,在梅内塞斯眼里,吕宋总督府和他们果阿总督府都是尾大不掉,在咱们中原,这叫藩镇,他想跟大明谈,但是又没法和大明朝廷直接沟通,中间隔着一个吕宋,他只能这么干了。”
“这也恰好说明,国姓正茂在吕宋干的相当好,金枪鱼海湾一战,彻底打掉了梅内塞斯的胆气。”
在泰西,我的附庸的附庸,不是我的附庸,这是非常合理的,而在大明分封制只是郡县制的一种补充,条条块块的管理方式,才是大明的官僚制度,这和泰西完全不同。
梅内塞斯对大明并不了解,他认为吕宋总督府根本没把他的条件告诉大明朝廷,被殷正茂搞得焦头烂额,只好出此下策了。
跟大明在万里海塘发生军事冲突,是极为不明智的选择,大明的本土离的太近了,支援太快了,打又打不过,谈又没门路,大明五十条马船,带着两万五千匹战马,五百匹种马,显然是战略物资,但凡是梅内塞斯有办法,他也不至于这么办了。
这几个月,殷正茂也没干别的,就把土著送到马六甲海峡的城堡之下送死。
“他越是这么干,朕越是要拿回马六甲海峡,巨港宣慰司必须在大明手中!”朱翊钧眉头紧锁,梅内塞斯这个动作,恰恰证明了,马六甲海峡不在大明手里,这些烂事只会越来越多。
他现在可以扣大明的船,日后也可以扣,敲诈勒索,这种事,有一次,就有无数次。
“陛下,捷报!捷报!”小黄门冲进了文华殿内,着急忙慌没注意脚下,一个丝滑的绊倒、翻滚、跪倒、举起手中的塘报,这套丝滑的小连招,既表达了事情的严重性,又彰显了其专业性,即便是自己‘意外’摔了,也能护捷报安全。
朱翊钧对这个丝滑的小连招也见得多了,他让冯保把捷报拿到了月台之上,伸了伸手,检查了火漆之后,打开了塘报,而后展开,看完之后,递给了冯保,让他传下去。
“怪不得梅内塞斯要扣大明的船,着急忙慌的遣使来谈,原来是狗急跳墙了,咱大明,又打胜仗了,哈哈哈!!”朱翊钧开始还能憋的住,后来直接开怀大笑了起来,笑的很是阳光灿烂。
又打胜仗了,这些年,几乎听不到任何败仗,唯一一次,是万历二年密云总兵汤克宽出关迎敌殉国。
朱翊钧仍然给汤克宽英雄的待遇,即便是他不遵戚继光将领,主动出关作战,即便是为了警告这种不尊将领的行为,褫夺了汤克宽儿子的世袭千户,但朱翊钧仍然给汤克宽修了英魂祠,认可他为大明殉国的英雄身份。
汤克宽出关的动机已经不可考证,他或许是为了争功,或许是为了减轻戚继光一侧的压力,或许是杀红了眼,但他死在了塞外,死在了战场上,这就是英雄。
朱翊钧这些年,老是收到捷报,每次都笑的很开心,张居正教的那些涵养的功夫,在这一刻,总是被丢到无影无踪。
的确没有涵养,大明廷臣们也没涵养,也都在笑,只不过没有笑的那么激烈罢了。
在金枪鱼海湾之战后,殷正茂没有停止追击的步伐,而是立刻开始了乘胜追击,早已经从各个种植园弄的土著,投入了马六甲海峡的战场之中,在激烈的交锋之后,张元勋带着人就冲进了旧港。
就是那个永乐皇帝设立的旧港宣慰司的旧港,位于马六甲海峡更靠近万里海塘的一侧。
兵者,诡道也。
雇佣的土著人,进攻能力极为孱弱,每次进攻都是装装样子,日子久了,防守的旧港的红毛番,多少有点大意,也开始装装样子,结果张元勋的主力突然开始攻城,红毛番还以为是土著攻城,懒懒散散,结果发现是敌人主力之后,已经全然来不及了,旧港就如此顺理成章的被张元勋给拿下了。
张元勋,原广东总兵,殷正茂离开两广的时候,张元勋跟着殷正茂到了吕宋,被封为了鹰扬伯,而后在数年的时间里,屡立功勋,凌云翼在平定罗旁山瑶民民乱时,怕输了被皇帝砍了脑袋,还专门从殷正茂手中借了张元勋。
在金枪鱼海湾之战后,张元勋被封为了鹰扬侯,这侯爷的册封诏书、冠带、印绶等物,张元勋还没收到,诏书到了马尼拉,张元勋人在旧港,这两个地方距离快两千里了,这捷报反而先传到了京师。
“戚帅,战场果然是瞬息万变之地,戚帅诚不欺朕。”朱翊钧看着戚继光,笑容仍然灿烂。
戚继光老是讲战机稍纵即逝,很难把握,能精准把握战机,就是军事天赋,朱翊钧对戚继光的话深信不疑,现在更加确信了,张元勋这个家伙,搞得这处真真假假,朱翊钧若是红毛番,也会大意,这个诡计多端的鹰扬侯。
“陛下,兵马未动粮草先行,后勤也是战场,而且弥足关键,后方战场决定了前方战场。”戚继光十分确定的说道,陛下没有军事天赋?那就把军事天赋的定义扩大化,这样一来,陛下不就有军事天赋了吗?!
改变不了事实,就改变定义,戚继光自有曲折全之道,陛下的军事天赋比山还高!
陛下在组织后勤这块的天赋极高,在还没开海的时候,陛下就已经在准备地瓜烧国窖了,而且谁敢说后勤不是战场?
没有五桅过洋船、没有三桅夹板舰、没有战座船、没有火炮、没有火铳、长短兵、甲胄、没有粮草、没有国窖,大明水师怎么取胜?意志这东西决定了下限,军备决定了上限。
大明屡战屡胜,何尝不是大明皇帝在振武一事上的持续付出?
七年以来,风雨不辍,每日到北大营操阅军马的是陛下,七年以来,保证京营每年十八银军饷的是陛下,七年以来,不断提高军兵待遇,让上报天子、下救黔首这句理想的口号成为事实的也是陛下。
不是只有站在光里的才算是英雄。
“赏!”朱翊钧看向了冯保,说道:“这旧港宣慰司最起码要定个二等功赏牌,这按照约定一个军兵就是一百两银子,这次出征一共三千军兵,内帑有问题吗?”
“陛下,内帑充裕。”冯保没有多谈,就让陛下放心,这么一点点银子,内帑还是能拿得出来的。
三十万银罢了,内帑现在阔的很,陛下在万历五年年末抽空了内帑,用于开海,那会儿拿走了一千万银。
现在内帑有近四百五十万的现银,各种珠宝奇珍不算在内,只不过是在文华殿议事,不便多说。
恩赏,都是出自内帑,这是五等功赏牌制度定下之后,就已经明确过的事儿,这一笔就是三十万银,朱翊钧扣是真的扣,阔的时候也是真的阔。
“犒赏国帑出吧。”户部尚书阁臣王国光立刻表示了国帑也要出点钱,有了捷报,犒赏是必然的,都让内帑出钱,内帑太监崔敏又要到户部骂街了,这些宫里的宦官,仗着自己是小人,骂的要多难听有多难听。
“鹰扬侯在捷报里说,他们扣了七十条停在旧港的红毛番商舶,让梅内塞斯立刻把大明的船放了,他们就会放五十条商舶,剩下的二十条,鹰扬侯问他们要赎金,哈哈哈!”谭纶看完了捷报,拍着直接狂笑了起来,敢扣大明的商舶,立刻就扣了你红毛番的商舶。
你扣,我也扣。
张元勋这个做法,很符合以其人之道还治其人之身的做法,大明和果阿总督府交战,从开始就说准了,不张弓填药的商舶不进行扣押和袭扰,这梅内塞斯既然敢扣船,那就不要怪他张元勋不守规矩了。
大明水师和西班牙的远征军,在棉兰老岛打了那么久,泰西大帆船每年都来,大明也没对大帆船动过一次手,商舶是货物流通的命脉,商贸往来断了,对彼此都不是什么好事儿。
戚继光:只要能让军兵们吃饱喝足,就是把陛下夸成天下无双,我也能办得到!求月票,嗷呜呜呜呜!!!!!!!!!!!!
(本章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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