龚旭和颜晨薇顶着风雪,火急火燎来到竹海县第一人民医院,进入急诊科,龚旭就看见了自己的父母、妹妹、姑姑等人,正在急诊科的大厅内走来走去,焦急得如热锅上的蚂蚁。
而大厅再往里一点,就是抢救室,此刻,大门紧闭,从门上的玻璃窗可以看到,里面许许多多医生正在紧张地进行忙碌。
“爸妈,爷爷情况怎么样?”龚旭立马上前,询问父母。由于病起仓促,还有一些亲戚暂时没有赶到,龚旭算是到得比较早的。
他父亲焦头烂额,当即简单讲了一下事情经过。
龚旭的爷爷,今年足足七十大寿了,虽说人生七十古来稀,但老人家平时身体一向棒棒哒,能吃能睡,每天还来几两小酒,家里又有钱,这晚年生活,不知道多么舒适。
每年的三四月,都参加社区安排的老年人免费体检,也没查出什么大的毛病。哪里知道,今天早上起来,喝了二两酒,突然就中风了。
以前,大家也劝老人家,不要天天都喝,偶尔喝一两次就行了,喝多了对身体不好。
但老人家反驳,我一大把年纪了,不喝点酒,这人生还有什么意义。再说,我身体棒着呢,公园里锻炼,没一个老大爷比得过我。
老人就这一点爱好,大家也就不劝了,因为人年纪大了,有时候会比较固执,不听劝。而且开心最重要。
年轻人戒酒都比较困难呢,比如令狐冲,何况岁月无多的老年人。
龚旭的爷爷被送来的时候,意识还是清醒的,但中风的偏瘫症状很明显,口眼歪斜,双脚疼痛,麻木,半身不遂,无法正常行走。
“你爷爷不知道这次能不能扛过去,你奶奶在家里急得快晕过去。”由于风大雪大,龚旭的奶奶就没有跟过来。过来万一摔倒了,大家还得分心照顾她。
看着老父亲已经花白的头发,龚旭不由安慰:“爷爷他吉人自有天相,肯定能熬过这一劫的。而且,只是中风啊,很多人中风都能抢救回来的。”
龚旭的父亲点点头,指了指不远处的抢救大厅,说道:“现在,急诊科的汪主任,神经外科的刘主任,神经内科的黄医生等,都在里面抢救。”
正在这时,抢救大厅的门打开了,龚旭父子顿时眼睛一亮。
“汪主任出来了,我们过去看看。”
龚旭和家人们立马带着期盼的心情,忐忑不安地迎了上去。
“汪主任,我爷爷情况怎么样?”龚旭在竹海县做生意风生水起,以前也是和人民医院的这位汪主任打过交道的,也算吃过一两次饭,有点儿交情,当即率先问道。
汪主任摘下帽子,掏出纸巾擦了一把锃亮光头上细密的汗珠,沉声说道:“你爷爷的病情,不容乐观啊!”
“啊?”众人的心顿时被提了起来。
汪主任重新戴上帽子,轻叹一声,说道:“老人家的病情不仅中风,他的情况远比预料的要复杂得多。”
“那到底有多严重啊?”龚旭忍不住追问道。
汪主任就道:“他有好几处脑栓塞,也就是我们常说的脑梗,另外,双侧股动脉、右侧颈内动脉也都发生了不同程度的栓塞。最最严重的是,这个栓塞是有根源的,他的心脏里长了一颗肿瘤,我们怀疑,这次中风,就是这个肿瘤的组织脱落导致的。”
“那救得回来吗?”龚旭一家人,心情瞬间跌落到了谷底。本来,还觉得中风而已,又不是一定会死,现在好了,居然闹出了肿瘤!
肿瘤,那不就是癌症吗?
癌症也就罢了,它长的位置还不好,居然长在心脏上,众所周知,心脏对于人体,是多么多么重要的器官!
“我们一定会竭尽全力的,我刚才已经打了电话,请了心脏外科的张主任和心血管内科的黄主任,一起过来会诊。尤其是心脏外科的张主任,以前在省一院心脏大血管外科工作过,经验丰富,我们再听听他的看法。”
说话之间,那两位主任就联袂而来,他们几乎同时接到电话,在路上就碰到了。
急诊科的汪主任连忙将这两人领了进去。抢救大厅的门再次关了起来。
龚旭一家人在外面,再次如热锅上的蚂蚁。
颜晨薇轻叹一声,她静静地站在角落里,也帮不上什么忙,只是在同学聚会群里,进行着实时直播,向大家汇报着医院这边的情况。
周乔其实也想过,要不要过来看看,但是他在国内名不见经传,人又这么年轻,即便过来,人家也不会让他参与。
大约半个小时过去,急诊科的汪主任和心脏外科的张主任同时出来。
汪主任道:“就让张主任给伱们讲一下病情。”
龚旭一家人就期盼地望过去。
张主任就道:“患者的这个病,应该是心脏粘液瘤,好消息是,这个肿瘤一般是良性,但坏消息……”
“坏消息是什么?”大家都急死了,龚旭心道,您说话别喘大气啊,搞得我们这心都到嗓子眼了。
张主任沉吟片刻,皱着眉头说道:“坏消息就是,患者的情况很凶险,因为心肌细胞是我们人体内非常稳定的细胞,很少会发生突变,心脏与外界接触少,不像胃、肺,时刻与外界的食物空气等接触,受到的污染机会多。
在临床上,心脏肿瘤是相对罕见的,但一旦发生,不管良性、恶性,都不是好东西。
患者的这个心脏粘液瘤,体积很大,已经长到鸡蛋大小,形状就像一串葡萄,漂浮在心房的血液里面。”
“当务之急,是要立即进行手术,但是,很抱歉,我们医院水平有限,可能无法开展。”
龚旭一家人急了,龚旭的父亲叫道:“那赶紧用救护车往省城送啊!”
心道,你们做不了,还愣着干嘛。
张主任摊摊手,说道:“不能送。风大雪大路途遥远也就罢了。最最重要的是,患者的病情很不稳定,那个心脏粘液瘤在不停地脱落,越是运动得厉害,越是脱落得快,车上颠簸,大概率到达不了省城。”
意思是,在这里躺在病床上不动,还能拖延一阵,一旦上车,转来运去,可能路上就嘎了。虽然竹海县离省城并不远,但对这个病来说,就是路途遥远。99%生与死的距离。
风雪交加,一两个小时,大城市堵车又厉害,时间可能更长,病人熬不住。
如果再加上一些交通意外,那变数就更多了。
“那怎么办?”龚旭一家人都傻眼了。
张主任道:“可以飞刀!”
“对,飞刀!”龚旭眼睛一亮,心道,我怎么把这茬给忘了,如果对方从省城赶过来的话,应该来得及,当即说道,“张主任,麻烦您赶紧请人!”
张主任就点点头,掏出手机,说道:“我给我以前的老师打个电话吧。他是省一院心脏大血管外科主任,又是浙大医学院的资深教授,博士生导师,副院长。这样凶险的病情,只有他老人家才能胜任。”
于是,在大家期盼的眼神中,张主任拨通了电话。
然后,张主任傻眼了,因为,电话是打通了,但是他老师告诉他,现在不在省城,而是在帝都参加一个学术交流会。分身乏术,赶不过来。
帝都太遥远了,即便坐飞机,机场又这么远,又是雪天,等张主任的这位老师赶到,龚旭家后事都开始操办了。
龚旭也傻眼了,愣了一下,连忙道:“再请其他人,省城那么大,医院那么多,难道就找不到一个能做这个手术的专家?”
“两位主任,麻烦再联系联系其他专家,只要能请到人,费用好说。”
龚旭的父亲也道:“只要能将人救回来,再多的钱我们也愿意出的。”现在家里有点儿家底,说这个话有底气。
他们也知道,天气太恶劣,天寒地冻的,让别人出来飞刀,又是这么严重的病情,费用会比较高。
若是普通人家,可能就准备放弃了。毕竟,也七十岁了,够本了。
人生七十古来稀,不是随便说说的,即便以现在的医疗条件,很多明星、大人物,都没能活到这个岁数。
张主任点点头,再次打电话,与此同时,急诊科的汪主任也拿出手机,翻找通讯录,看看有没有哪个同仁可以求助。
竹海县第一人民医院,是竹海县最好的综合性医院,但它的级别仅仅是二甲,摇人在这里是常事。
通常求助的,就是省一院、省二院,或者再远一点,向魔都瑞金、华山等医院求援。瑞金是魔都交大附属医院,华山则是复旦大学附属医院,都是国内顶流。
至于飞刀,请专家,只要事先和患者家属沟通好,谈好费用和支付方式,在程序上和情理上并没有问题。
有专家飞刀曾被人举报,后来当地卫健委都发声力挺了:“只要患者同意交,就允许这么收费!”因为这与红包是截然不同的性质。
事实上,对小地方的人来说,飞刀是福利。
因为去大的地方住院,人生地不熟,医疗费、车费、伙食费、陪护费、住宿费……各种开销加起来,一般的家庭真吃不消。绝对比请飞刀更加昂贵。
而且,大医院病人多,去了说不定还得排队,又不是一定能马上做。报销比例也比当地医院要低一些。
如果遇上像龚旭爷爷这样的情况,转运不得的,就更加需要飞刀了。
龚旭和父亲商量,花再多的钱也要救爷爷,一家人也都赞同。只是,很遗憾,张主任、汪主任都分别联系了好几位专家,不是走不开,就是说没有把握,让他们另请高明。
有些专家是爱惜羽毛的,这么老远的,屁颠屁颠赶过去做手术,结果病人死在了手术台上,那算什么事?还不如不接。
但是这也无可厚非。因为人家真的没把握啊。
龚旭一家人简直要绝望了。
“难道,爷爷今天就要撒手人寰?”
“明年的今天,就是祭日?”
“天呐,怎么过年都不让我们家安生?”
一念及此,龚旭的姑姑和妹妹,都放声恸哭起来。
颜晨薇想了想,轻轻走过来,拍了拍龚旭的肩膀,因为她实在不知道该怎么安慰这个老同学了。
汪主任和张主任面面相觑,张主任心道,要是实在不行,只有我硬着头皮上了,但是,以我的技术,九死一生。
不,十死无生,还不如不做,让病人走得安稳一些。
就在这时,张主任的电话再次响了起来。
大家一个激灵,都望了过来。龚旭心道,难道是有专家“回心转意”,同意接这个飞刀了?
“老师?”张主任带着无尽的疑惑接通,但是听了几句之后,就大喜,说道,“我们竹海县还有这样的高手啊,那您把联系方式发给我,我问的看看。……好,好,谢谢老师。也帮我谢谢那位院士。”
众人顿时兴奋,这是有转机啊,而且,都涉及到什么院士了。难道,是有院士要亲自过来抢救?那简直是祖坟冒青烟了。
“张主任,怎么样,是有好消息吗?”龚旭见到张主任挂了电话,立马迫不及待地问道。
张主任点点头,神色颇有些兴奋地说道:“我老师不是在帝都参加一个学术交流会吗,会上有个徐院士,是帝都协和医院的院长,她帮忙推荐了一个人,说是心脏外科领域顶尖的高手,而且就在我们竹海县。”
“什么?那真是太好了!那我们立马联系那位专家!”
“对了,那位专家叫什么,联系方式有吗?”龚旭和家人连声追问。颜晨薇也替他高兴。这真是一波三折,总算能找到人了。
既然有院士推荐,而且就在竹海县,想必对方应该愿意的。就算不愿意,求也要把他求过来啊。
“等等,我老师说立马发我。”张主任拿起手机,眼睛一亮,叫道,“消息来了。嗯,对方叫周乔,联系方式是……”
“周乔?”龚旭和颜晨薇都是一惊,两人忍不住对望一眼。
“是周乔?”颜晨薇问道。
龚旭不由摇了摇头,苦笑道:“应该是同名同姓吧。”心说周乔那么年轻,怎么可能?
“可是,这个联系方式有点像美国的电话号码。”颜晨薇说道。而周乔恰好又是从美国回来的。
只是,不是说刷盘子的吗?
张主任好奇地道:“你们认识那位周乔专家?我老师说,他确实是从美国回来的,这几天应该在竹海县老家。”
龚旭沉吟道:“要不,这个电话由我来打吧。万一是我认识的人,那……”他仔细回想了一下,和周乔面对面的时候,似乎并没有任何地方得罪过他。
也就是之前看见他骑电瓶车,心中有点儿鄙夷,还吐槽了一句,但当时确定是在车上,有一段距离,车窗关着,风大雪大,自己声音又小,周乔不可能听见。
如果真的是老同学周乔的话,那么请他出手,有老同学这层关系在,他答应的可能性应该很大。
只是,真的是吗?周乔大学毕业才一年,就这么厉害,在美国和中国都混得这么好了?能得到院士推荐?
于是,龚旭就抱着极为忐忑和复杂的心情,拨打了出去。
颜晨薇也在一旁,期待地等待着,眼睛眨了眨。
……
烧烤酒场。
由于龚旭的爷爷住院,大家的兴致便没有那么高了。毕竟,人家请客的人家里出了事,在场的人哪里还有心思嘻嘻哈哈呢?
所以,气氛难免略显沉闷。
周乔伸手去抓一串葡萄,不小心就露出了袖口的手表。
“哟,这手表看着挺高端的,多少钱啊?”边上,有人问道。
周乔笑笑:“不值钱。”
“感觉挺贵的。是在美国买的吗?”那名同学就问。
对面,张伟东听见了,不由阴阳怪气地说道:“在国内,深市那边有许多卖高仿名表,劳力士、绿水鬼这些,反正什么品牌和款式都有,基本上一千多一只,而且质量还相当不错。”
言下之意,周乔估计是买的高仿手表。
杨雪俊目光不由露出鄙夷,愈发看不惯这小子了。她相信,以周乔的为人,肯定不会买高仿啊,而且,人家周乔也是完全有实力的啊。
但是,她不想让周乔知道她知道。
有位同学就伸出手,晃了晃腕上的手表,说道:“我这块就是在羊城买的欧米茄,才几百块。”
杨雪俊忍不住了,撇嘴说道:“周乔的表跟你们的不一样。”
“那肯定了,毕竟是美国回来的嘛。”有人不服气,问周乔,“你在美国一个月多少啊?”
张伟东叫道:“什么一个月啊,人家美国人都是周薪,一周多少钱。”
“我去,发薪水这么快的?不像我,是拿年薪的。”
“周乔,你到底工资多少啊?咱们都是同学,又不是外人,说来听听啊。没有别的意思,纯属好奇。”
周乔哈哈一笑,说道:“你们别想太多了,我嘛,也就是一个月几百万,嗯,折算成人民币。”
“我去,我们诚心问你,你却吹牛!不拿我们当兄弟!”
杨雪俊忍不住道:“周乔,别理他们。来,我们喝酒。”
不久之前,杨雪俊向服务员要了一坛女儿红,倒在透明的玻璃茶壶里,放在炉子上煮,又扔了几颗话梅进去,这时候,酒边微沸,看起来澄清透亮,酒液呈好看的琥珀色,香气四溢,杨雪俊就给周乔和自己一人斟了一杯。
她心说,要是喝交杯酒该多好,只是人太多,她做不来那种事。
“谢谢。”周乔就举杯和她碰了一下,小酌一口。
黄酒的度数本来就低,又被煮了一回,酒精含量已经不高,这么冷的天,喝上一杯温温的话梅黄酒,通体舒泰。
杨雪俊不胜酒力,俏脸上的酡红顿时就起来了,看得周乔心中一荡。
正在这时,周乔的电话响了起来,是个陌生来电,但却是竹海县本地的。因为,他并没有保存过龚旭的手机号。
“是周乔吗?我是老同学龚旭啊!”电话那头,传来了龚旭微微激荡的声音。
周乔点头道:“是我,怎么了?你爷爷情况如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