助教是尚未转正的导师，前缀挂着“预备”或者“见习”。 有正式导师在场的时候，不方便直接称呼为“导师”——这是对正式导师的不尊重。 但没有正式导师在场，那就没有必要这么严谨，怎么让对方听得舒服就怎么来。 果然，葛云山对这个称呼没有任何异议。 仿佛平日里听惯了，耳朵里都能挖出老茧。 “老大，来了来了！” 几道呼啸的风声响起，一个骑着弯角鹿的老头儿，匆匆忙忙赶来。 他的手里拎着一根能量鞭，应该是f级的职权「车夫」。 这种职权善于驱策车辆，能量鞭便是他们唯一的主动权能。 每一次挥动，都能略微增幅拉车眷灵的力量，间接强化速度。 驿站里一半以上都是这个职权，能够在救助中心看到，夜寒君并不是很意外。 “吁！” 老头儿刹停弯角鹿，木质的车厢立即下来三個人影。 最年轻的女孩估计是学员，担任志愿者的工作。 另两个明显年长，不是正式的工作人员就是助教。 他们对待葛云山的态度都偏向于恭敬，似乎认准这是他们的头儿，眼神里带着几分敬畏。 “新的铁链带来没？要全新的，两根！” “带了带了。” 一人钻进车厢，使足吃奶的力气，好不容易拖出两个大铁饼。 随着这两样东西拿出，气喘吁吁的弯角鹿顿时轻松不少，解脱般地趴在地上舔舐自己的双脚。 “这孤影狼野性太重，没有必要安置在我们这里，回头安排人手带出去放生吧。” 葛云山吩咐了一句，徒手接过两个大铁饼，神色轻松。 他只是往地上一砸，不知触碰哪个部位的机关，铁饼咔咔作响，快速变成两条盘起来的金属锁链。 “呜——” 孤影狼挣扎，又挨了象牙犬一口，死死摁在地上一动不动。 身高达到两米二的葛云山，这个时候就蹲下来。 缠绕铁链，箍住孤影狼的四肢，最后找到嘴套禁锢孤影狼的獠牙……一整套动作行云流水，不知重复过几百次。 “有人受伤吗？我来为你们治疗。” 另一边，一个叫做张辛宇的白净男子开口，文文弱弱的，像个书生。 他穿着一套十分朴素的衣服，背后背着一个竹筐，和浑身上下折射着阳刚气息的葛云山相比，完全是两个极端。 夜寒君注意到他脖颈的皱纹，推测这个人精通保养，实际的年龄应该超过六十。 果不其然，张辛宇召唤出自己的契约眷灵，是一只「月光藤」。 “沙沙——” 手臂粗细的藤蔓自身便是光源，周身五米以内，都被淡淡的黄色光辉笼罩。 它缠绕在张辛宇的手臂上，亦如一条胖而短小的蟒蛇，藤蔓沙沙晃动，流露出人性化的亲昵。 姜萌讶然，低头观察双手，仿佛梦回童年，盛夏酷热时节洗完喷香的热水澡后，全身涂抹清凉油。 那种感觉别提有多畅爽了，肌肤在大口呼吸空气，五脏六腑也在欢欣鼓舞。 “似乎没有皮外伤，不然你们会有刺痛感，而不是清凉舒爽。” 张辛宇若有所思，目光逐一扫过三人，唯独在夜寒君的身上顿了顿。 “我没事。” 夜寒君摆手，示意不用管自己病恹恹的气息。 “那好。”张辛宇颔首，没有多问，扭头叮咛道：“小月，给绿眼猫头鹰治疗。” “沙沙~~~~” 月光藤轻轻一跃，跳到地上。 姜浩文连忙蹲下来，任由怀里昏睡不醒的绿宝躺在地上。 “哗——” 张辛宇眸光一凝，半掩在袖袍下双臂，忽然浮现乳白色的花纹。 四周的光线刹那发生细微的变化，幅度看似不大，难以被普通人察觉。 但在夜寒君的感知视角，自然垂落的月光缓慢而又稳定的，朝着张辛宇的体内传输，一点点汇聚，一点点充盈。 “光系魔法学徒？”姜萌恍然，终于判断出对方的职权。 毋庸置疑，这是被动权能「元素亲和」全力激活的效果。 通过吸附周身契合的元素，临时储藏在身体内部，进一步强化对应元素的感知力、抵抗力。 和丹穆尔的不同的是，张辛宇掌握的是「光」，不是「火」！ “唰——” 类似的一幕再次上演，一道光线从张辛宇的胸口射出，快速穿透扎根于地面的月光藤，一人一兽紧密链接。 这是「元素补给」，同位元素的契约眷灵，自身的元素属性将得到小幅增长，直到补给无法维持。 “沙沙沙~~~~” 朦胧光芒更胜一筹的月光藤，轻轻抱住绿眼猫头鹰。 它一半的根须扎进地面，另一半徐徐伸展。 像是缝合手术后的伤口，缠绕住绿眼猫头鹰血淋淋的翅膀，随后陷入呼吸灯交替闪烁的状态。 等到姜浩文摆脱度秒如年的煎熬感，已经是十分钟以后。 月光藤缓缓抽离根须，轻轻一蹦，重新回到张辛宇的肩膀上，亲昵摩擦。 “外伤基本治愈，新的羽毛两天内就能长出。” “不过它受到惊吓，建议不要打扰，好好睡一觉有助于恢复精神。” “谢谢！太感谢了！” 姜浩文露出笑容，雪白的牙齿熠熠生辉。 他的脖颈左侧，亮起一道羽状的契约印痕。 光芒一闪，绿眼猫头鹰消失不见，直接送回眷灵空间修养生息。 旁观的夜寒君兴味索然，没有太多的情绪波动。 姜浩文的眼里，看到的是张辛宇信手拈来，提前治好他的绿宝。 他的眼里，却是早早完成分析。 位阶达到第2位阶的张辛宇，年过六十。 可契约眷灵·月光藤，依旧卡在泥塑之胎·圆满。 职权成长效率、眷灵培育……一系列的问题多了去了。 当然，不排除曾经牺牲过契约眷灵，如今的月光藤是换上来的替补。 但无论怎么说，张辛宇都只能冠以“平平无奇的普通眷主”。 想要让夜寒君高看一眼……差得有点远。 “寒同学，谢谢你！” “刚才若不是你推了我一下，我怕是见不到明天的太阳了……” 一只小手拉了拉他的衣袖，双手插兜的夜寒君微微侧目。 只见姜萌捏着衣角，脸颊微红。 眼神闪躲了两下后，猛地弯下腰来，朝着他行重礼。 因为角度超过四十五度，夜寒君不小心看到一抹雪白。 但他的表情还是淡淡的，谈不上轻蔑，却也称不上重视，仿佛事不关己，毫无兴趣。 “鬼使神差推了一下，运气的成分居多。” 夜寒君横向避让一步，从侧方拉起弯腰的姜萌，摆手道： “不用如此隆重，也不必往心里去。” “大家相安无事，那就可以了，皆大欢喜挺好的。” “那怎么行，你可是救了我一命！” 姜萌的脑袋摇得像是拨浪鼓，双马尾晃来晃去，清丽脱俗的脸上留有余悸： “那个瞬间，真的太突然！太恐怖了！” “不管我做了多少心理建设，真正面临死亡的时候，才知道活着有多么可贵……” “找个疗养师，缓解下精神压力吧。” 夜寒君不接话茬，推脱道： “以后的路很长，类似的情况时有发生。” “能够在一开始就意识到这条道路的艰难，然后怀着敬畏之心对待，你的起点就会高于寻常人。” “这是属于伱的机缘，自己把握就行了。” 葛云山竖起大拇指，哈哈大笑： “这位同学所言极是！” “年纪轻轻便有这样的觉悟，未来可期，我很看好你！” “……” 被迫营业，夜寒君不争不辩，表面挂着一丝意味不明的笑容。 背地里无动于衷，所谓的夸奖，左耳朵进右耳朵出。 十米开外，姜浩文呼吸粗重，神色悄然变化。 事发突然，他的注意力集中在孤影狼的身上，竭尽所能思考制衡逃脱的对策。 现在危机解决，反过头来琢磨，这件事情处处透着不自然。 他可是「斥候」！以侦查和潜伏著称的「斥候」！ 自从抵达救助中心第五层，纵使他偶然间会开小差，和姜萌讲些乱七八糟的眷灵知识。 但他的契约眷灵——绿宝，从头到尾处于警戒的状态。 时而以「远视」观察密林深处，时而以「聆听」洞彻天上地下，忠心耿耿恪守最为重要的岗位。 可是！孤影狼发动致命袭杀的时候，姜浩文没有察觉异常，绿眼猫头鹰也没有察觉异常！ 反倒是这个羸弱的瘦竹竿，突然之间反应过来，靠着一推之力，救下小萌的性命。 这……合理吗？ 到底是他这个斥候过于弱小、太不称职。 还是瘦竹竿运气爆棚，不小心窥探到孤影狼潜伏的踪迹？ 思量再三，姜浩文打心眼里不敢相信，那是寒君自身的实力。 但孤影狼龇牙咧嘴，裹挟着滔天杀意欲图攻击时，小萌在瑟瑟发抖，连他也双腿打颤。 唯独这个年轻人，第一时间激活徽章里的求救装置，发出刺耳的警报。 之后临危不乱，独自判断孤影狼的状态，询问他是否有把握应对…… 这寒君……到底是什么来头？ 生死之间有大恐怖，他竟然能熟视无睹？ 洞视着这个肤色苍白的黑发男子，姜浩文喉咙发干。 想要开口询问，却又不知从何问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