次日,经过一场大雨,乾元城中天高云淡,碧空万里,正是一个难得的好日子。 青石铺就的街道一如被冲洗过一般,平滑如镜,行走其间,光影交错,斑驳而厚重。 自从苏迈放言于今日午后在万仙楼中公布真相后,消息便不胫而走,乾元城中每个角落,或仙或凡,都在谈论或猜疑着此事,便是那闲来无事的荒村野老,在抽着旱烟的同时,也少不得吹上几句。 真相,往往并不是公众所关注的焦点,很多时候,大家乐于看到的,是参与到此事之中众人的态度以及所牵扯出来的更多不为人知的秘辛。 向来高高在上,难得一见的商连山竟还有个私生子,本就让大家十分好奇,而后此子被杀,继而又爆出杀人者师门名姓,再到此人主动声,要到万仙楼中,公布真相,这一连串的信息,刺激得原本清心寡欲的修士们神情兴奋,这数十年难得一见的热闹事,自然多数人都不愿错过。 故而此刻,就算距午时尚有数个时辰,万仙楼中也是挤满了看热闹的食客,一个个满脸兴奋,交头接耳,就着酒杯,听着小曲,等待着真相的揭幕。 时间就像个调皮的孩子,你越是焦急,他走得越慢,在众人的翘以盼中,距午时却还有大半个时辰,此刻无论前厅还是后座,甚至连那层层楼台掩映中的内室之中,皆是满坐。 万仙楼,数十年来,这是头一回如此热闹,看来这乾元城,真是太平久了啊! 风斛坐在一间雅间之内,望着窗外通天石前的重重人影,忽然有些感叹。 数日来,为了寻找苏迈,他已算倾尽全力,到现在为止,却依然杳无音讯,这人便如鬼魅一般,隐藏在某个阴暗的角落,只是这一连串的动静,显示着他的存在。 昨日连一向独来独往,以追踪闻名的骆龟蒙都出动了,最后亦是无功而返,只说了句人可能在铁剑门中。 今日,便是最后期限,这人会出现么? 就在他恍惚之间,身后的门帘光华闪动,一个人影晃了进来。 风斛转过身,面色深沉,望向那人,眼有问询之意。 那人见状,摇摇头,随后道:“我们在各个区域都安排了眼线,尚未有可疑人物出现!” “宁杀错,别放过!”风斛闻言,面无表情地说道。 “明白!”那人点点头,随后又道:“四大家族都有人出现了!” “知道了,别弄太大动静!”风斛点点头,随后又道:“万仙楼这边可有消息?” “据我们的人回报,那人自昨日留讯后,便再无音息,万仙楼此刻也甚是焦急,如此大的动静,已是全城瞩目,若那人食言,只怕到时候也不好收场!” “这戏是越来越精彩了,多少人在等着看天琅坊的热闹啊!”风斛闻言,摆摆手,示意那人退下,随后自叹了一声。 午时快到了,那苏迈真会出现么? 根据先前收集的情报,以苏迈如此低微的修为,他自然不敢直面天琅坊,而万仙楼不过是借其造势而已,利害面前 ,断不可能庇护于他,那唯一可能的,便是他的师门铁剑门,只是既便如此,铁剑门又有何理由为了一弃徒与天琅坊为敌呢? 就在他百思不得其解之际,远处的通天石前,突然人群炸了开来,一个个交头接耳,讶然之声四起。 风斛见状,身形一闪,下一刻,便出现在人群之中。 只见那通天石上,往日里密密麻麻的消息均不见了,中间一行大字,正随着流光闪烁,风斛看了看,心却突然沉了下来,有些摸不着头脑。 “你说这事到底怎么回事啊,那苏迈不是说要公布真相吗,为何却被天琅坊抓了,难道这商掌尊真有什么见不得人的事?” 一旁有个声音传来,风斛闻言,皱了皱眉,转过身,快地向后闪去。 雅室之内,四个身着锦衣的男子,低着头一言不语,风斛满脸怒气,正冷冷地盯着他们,喝道:“一群饭桶,这到底怎么回事?” 其中一人闻言,抬起头,小声说道:“属下也不知怎么回事,我们四处在寻那苏迈,这万仙楼竟然说被我们抓了?” “消息从何而来?”风斛厉声问道。 “听说,是一个和尚说的!”那人回道。 “和尚?”风斛闻言,有些诧异,一个出家之人,管什么闲事。 “可曾知道他的来历?”风斛眼睛一转,又问道。 “未曾,似乎从未出现过!”那人想了想,不甚肯定地回道。 “人呢?” “在食厅之中!” “走!” 风斛一挥手,不待四人反应,早已闪身而去。 这突然而来的和尚,让他有些莫名其妙,此事到底是谁在幕后玩的把戏,而这始作俑者苏迈,又去了何处? …… 万仙楼,作为神州最著名的消息聚集之地,平日时便是食客盈门,奇闻异事听之不尽,而作为总部所在,乾元城中的最大的万仙楼自然是雄踞一方,气势非凡。 不同于天琅坊的院落重重,彼此相连,这万仙楼却像个一个奢豪大族的府邸,除了正门一坐层叠有序的冲天巨阁,其后便是一进进的宅院,直向远处延伸,一眼望去,金瓦红墙,描金饰银,骄奢华美。 而那巨阁的底层,是一个阔大的厅堂,其中小桥流水,假山亭台,应有尽有,古朴精致的紫檀桌椅,穿插散布其中,情趣十足,粗看之下,竟可容下数千人,比之那乌月城中的万仙楼,自是天上地下。 风斛坐在一个不起眼的角落,神情冷峻,目光向四周望去,却见食客之内,零零散散的光头,竟然有十多个,也不知是哪个和尚所为,而神识放开,现眼下这厅堂之中,却是藏龙卧虎。 却不似寻常之时,这修为高深,甚有身份之人,多在雅室之内。 众人交口接耳,均在谈论天琅坊之事,更有好事之徒,已在猜测天琅坊背后隐藏的不可告人之事。 各类谣言猜想随之四起,堂堂天琅坊一家之主的商连山,在这班食客的编排之下,一时间便成了薄情寡义,背妻生子 的负心人。 风斛听得怒火中烧,却又无可奈何,此刻食厅之内,风言风语随处而起,他本事再大,也难堵这悠悠众口。 再说,既便他出来澄清,这满堂看客,多半是图热闹之人,只怕越描越黑。 随手捏碎了一粒花生米,端起酒杯一饮而尽,抬头看了看四周,安排的人皆已落座,只待鱼儿上钩,既然这和尚敢来散布谣言,便要看看到底是何方神圣,敢突然冒出来与天琅坊为敌。 就在众人兴高采烈,饶有兴致地猜测天琅坊各种秘事之时,突然,空旷的大厅之中一声响亮的佛号响起,震得厅堂之内嗡嗡做响。 众人闻言,皆是一震,此刻这一般食堂,均是修真之士,多少皆有修为在身,而其中不乏像风斛这种高手,此刻这和尚一语惊人,却弄不懂是为何意。 风斛闻之,也颇是疑惑,这声音颇像佛门的金刚吼,纯以灵力出,容不得任何讨巧,这和尚此刻出声,莫非他便是那散布谣言之人? “阿弥佗佛,老僧无定寺空寂,受一小友之托,带我这师侄前来,为各位善信带个口信!” “大师,可是那苏迈之事?”有好事者闻言,大声喊着问道。 “正是!”空寂和尚点了点头,随后示意身旁一年轻的小和尚起向,转向大家道:“我这师侄与那苏迈颇为相熟,今日便为此事而来!” “阿弥佗佛,各位善信,各位……施,施主,我是无定寺的和尚,我叫苏迈!”小和尚站起身,话未说完,却听得一声哄笑。 “你也叫苏迈啊,难不成这人是你杀的?” “哦,不对不对,我叫无用,是苏迈的好友!”无用急中出错,见有人起哄,脸色微红,忙摆摆手,叫道。 “小和尚,这苏迈真是杀人凶手吗?”又有人问道。 “不错!”无用点点头,看向四周,随后道:“此事乃苏迈亲口所言!” “苏迈为何要杀那商掌尊的私生子?”有人问道。 “阿弥伦佛,他没说!”无用顿了顿,随后道。 “你这情况都未了解情况,还说什么真相,你是来凑热闹的吧!” “不错,小和尚,可不要乱说话!”又有人大声喝道。 “阿弥佗佛,出家人不打诳语!”无用憨厚地笑了笑,心里却暗道,我尚未出家,所以也不算骗人。 “既然你不清楚真相,那你来此做甚?”又有人叫着道。 “和尚来此,只是依我那好友之言,来相会各位,苏迈已落入天琅坊之手,性命难保,连他那几个朋友,此刻也遭了毒手。” “什么朋友啊,不是说杀人者,铁剑门苏迈吗,难不成还有帮凶?” “不过是苏迈在俗世中一起喝酒的兄弟罢了,天琅坊不明真相,却将他们抓了起来,此刻,应该已不在了,阿弥佗佛,善哉!”无用唱了个佛号,一脸悲悯之态。 “小和尚,休得胡言,你又如何知道是天琅坊抓了他们,要说他们死了,又有何凭据?”一个声音自角落中响起,听起来甚有怒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