带着薄茧的手滑过耳垂,带起阵酥酥麻麻。 顾莞宁不自在地躲开,拿了颗红枣塞进嘴里,不满道“你把我当小孩了” 程砚洲无辜,“没有。” “小孩儿喜欢喝药。” 顾莞宁“” 谁家的孩子会喜欢吃药 叫出来,她要问问家长怎么教的孩子这么懂事 见她不信,程砚洲冲门外喊“小石头” 丽丽和小石头飞也似地跑过来,小石头擦擦鼻子,“三叔,啥事” 程砚洲一手托腮,一手捏花生,问“喜欢喝药吗” 顾莞宁紧紧盯着兄妹俩的反应。 只见丽丽和小石头的眼睛就跟一百度大灯泡似的,听见这话像摁下开关,唰一下就亮起来。 丽丽“喝完药我要吃糖” 小石头把手举得高高的,“我要吃鸡蛋” 得到答案,程砚洲戏谑地看着顾莞宁。 顾莞宁“” 程砚洲冲兄妹俩挥挥手,“去玩吧。” 小石头瞪圆了眼,“还没喝药呢” 程砚洲完全没有欺骗侄子侄女的愧疚,冷酷又无情“没有药。” 丽丽和小石头脸上的笑容缓缓消失,蔫儿哒哒转身,回到刚才的位置玩泥巴去了。 顾莞宁“” 她扭头,看着程砚洲,“你这是偷换概念。丽丽和小石头根本就不是喜欢喝药,他们是喜欢吃糖和鸡蛋。” 程砚洲点头,赞同道“你说得对。” 顾莞宁“” 她不敢相信,程砚洲这么容易就被自己说服了 程砚洲“所以你喜欢吃什么” 顾莞宁跺跺脚,一把扯下帽子盖住脸,双手抱胸,牙齿咬得咯吱咯吱响。 好气哦 程砚洲把帽子又给人提上来,“头发乱了。” 顾莞宁干脆把帽子拿下来,放在桌上,下巴垫在上面趴着。 “我想吃什么都有吗” 眼珠滴溜溜转,顾莞宁问。 程砚洲收了收剥好的花生,“要看南河县城有没有” 顾莞宁“南河县城都有什么” 程砚洲捏了颗花生,送到小知青嘴边。 顾莞宁伸手接过来扔进嘴里,咬得嘎嘣嘎嘣响。 “这些待会儿炒一炒,你拿回去当零嘴。” 他手边放着一只碗,碗里装着满满的红皮花生。 顾莞宁抓了两颗,“炸花生费油,这样吃也好吃。” “不是炸,是炒。”程砚洲纠正。 顾莞宁不理解,有什么区别吗 算了,她等着吃就行。 厨房里头,冯秀芝一边熬姜汤,一边不时溜到窗户跟前偷看,一张脸快笑成花了。 瞅瞅这俩人多配 一个黑一个白,一个高一个美。 她家老三也真是怪,任是在谁跟前都不爱说,偏偏到了莞宁那儿就有说不完的话。 果然是喜欢。 也忒喜欢了。 今早莞宁都说自个答应了,这老三就跟头犟驴似的,非要人家再想想,生怕莞宁再后悔。 当时她整颗心都拔凉拔凉的,心里就琢磨着,老三这辈子是不是都得单着了。 后头也不知道这小子跟莞宁说了啥,嘿,俩人这就成了 你说说,莞宁那大好一个姑娘,眼看就要成她冯秀芝的儿媳妇了 她得再寻摸寻摸结婚用的好东西,先前准备的得有年了,旧的东西不好使。 还有给桂花的红包也不能少了。 队小四点半下学,下学得有大半会儿功夫了,出门去队小看热闹的人才回来。 四个人脸上的表情兴冲冲,像是有一肚子八卦要讲。 顾莞宁的注意力瞬间就被吸引住。 程长河背着手进来,小碎步一步一步迈着,看见顾莞宁一张黑黝黝的脸笑起来,露出口大白牙,“丫头来了,晚上在家吃饭啊我跟你大娘有话说,让老三陪你说话。” 说完,迫不及待钻进了厨房。 大石头被安排去屋里做作业去了。 顾莞宁又把视线转移到了程砚江和杨碧兰身上。 所幸这俩人没让她失望。 程砚江和杨碧兰一屁股在对面坐下,不等顾莞宁和程砚洲出声问啥,程砚江就急着说“出大事了” 顾莞宁倒了两杯水,分别推到程砚江和杨碧兰跟前。 杨碧兰笑笑“谢谢莞宁啊。” 程砚江端起来一口闷,“谢谢弟媳。” 顾莞宁“” 程砚洲连忙转移话题,“大哥,出什么事了” 程砚江一抹嘴,一脸神秘兮兮,压低声音道“隔壁白河大队,它们大队干部一窝让革委会给端了。” 顾莞宁吃瓜连主人公都不清楚,“白河大队是哪个大队” 杨碧兰解释,“白河大队在咱们大队西边,他们大队有处山挡住了去公社和县城的路,要想进城还得绕去东边,从咱们大队跟前过。” 沉吟片刻,程砚洲问“白河大队跟丰收大队隔了座山,我记得几年前他们合伙开了条路。” 程砚江点头,“有那么回事,但是开到一半就闹掰了。” 弄清了地理位置,顾莞宁忙问“白河大队干部为什么被抓” 杨碧兰放轻了声音,“白河大队私开田地” 顾莞宁大吃一惊,“私开没有上报” “没有上报,不上报就不交公粮。”杨碧兰道“就在那处山的半山腰上。只有白河大队在山北面住着,他们开私田这事又是大队干部一起组织的,对外对公社瞒得死死的。” 程砚江说“听说是十多年前就有的。” 想起上午看到的陌生面孔,程砚洲若有所思,“是怎么被人发现的” 程砚江摇头,“内里不清楚。” “下午公社书记来咱队小,革委会的也来了,把长顺叔吓得不轻,还以为咱队小要出啥事。结果咱队小没事,白河大队来人举报,说大队干部带头开私田。” 顾莞宁追问“是白河大队的社员自己举报的” 程砚江“是。” “那这种情况,所有开私田的社员都要抓起来吗”顾莞宁有点想不通,大家好的事情好了这么多年,为什么突然冒出来举报 这时冯秀芝和程长河端着大盆的红糖姜汤进屋,“一人一碗,祛寒。” 冯秀芝回道“那得看多少私田,还得看大队干部愿不愿意把罪全顶下来,不过罚粮是肯定要的。” 程长河边摇头边叹息,“好好的你说” “反正这事得拿几条人命填才能堵住。” 人命。 顾莞宁的心头笼罩上一层阴云。 开私田的事情闹得很大。 大队长程长顺连夜去公社开会,凌晨时分拖着疲惫的身体回来,眼都没来得及合上一秒,忙不及去各社员家通知几个老长辈和能话事的人聚起来商量。 杨桂花跟着早起,煮了一锅的粥备用。 上工前,刺啦几声,前进大队上空响起一阵电流声。 大队喇叭响了。 里面传来程长顺沙哑的声音。 “所有社员注意了啊,所有社员注意了啊,各家派出代表来大队部,各家派出代表来大队部,签保证书签保证书” 一连重复三遍。 顾莞宁揉着眼睛起来。 什么保证书 各社员家也正疑惑。 赵红英和柴瑞云也毫不知情。 柴瑞云打着哈欠,“咱们知青是派个代表去签字还是每个人都签” 赵红英搓搓脸,“不知道呢,不行我去问问知青院那头咋办。” 顾莞宁歪头靠在窗框上,昏昏欲睡。 有些人一天睡四五个小时就精神一整天,有些天就是睡一整天都睡不醒。 但是队里发生了大事,不能任性。 顾莞宁强撑着困顿洗漱完毕,裹上军大衣戴上毡绒帽蹬上一棉鞋,随时准备出发去知青点。 院门响了。 赵红英把人迎进来,“冯大娘您知道出啥事了不” 冯秀芝来就是说这事的,她先跟顾莞宁说“莞宁,今天你跟老三先不能去县城了,往后推一推吧。” 顾莞宁点头,“可以的,不着急。” 冯秀芝说起正事“这不昨天白河大队被人举报开私田,听说革委会在山上发现了一百多亩地,几十只鸡,还有十几头猪。上面领导对这件事非常重视,大队长连夜去公社开会,接到命令说所有大队都要交保证书,保证所有社员都没有开私田,没有私自养猪养鸡。” 赵红英问“那知青们咋办” 冯秀芝说“知青们也得签字保证,每个人都要签,不会写字摁手印儿也成。” 顾莞宁有疑问“只是签字就完了吗” 冯秀芝摇头,“那指定不成。” “肯定要派人挨个大队检查。” “莞宁,还有赵知青柴知青,待会儿你们跟我一起去大队部。” 赵红英道“我得去山脚知青院一趟通知她们,大娘麻烦你带莞宁和瑞云一起。” 冯秀芝嘱咐“那你自个小心,这些天可乱。” 赵红英急匆匆出门奔着知青院去。 顾莞宁看看门外,空荡荡的,“大娘,程砚洲没来吗” 他以前恨不得天天来呢。 冯秀芝笑眯了眼睛,“他在大队部呢,跟他爹一起,大半夜被喊过去商量事。” 柴瑞云拢拢袖子,“那咱现在就去吗” 顾莞宁跑回屋揣上几块鸡蛋糕,跟冯秀芝和柴瑞云一起去大队部。 大队部要往南,穿过晒谷场往西。 天还早,大队部周边的空地上就聚满了人,正成堆小声说着什么。 冯秀芝带着两个知青出现,杨桂花连忙迎过来,神情虽然疲惫却带着笑意。她瞅了眼顾莞宁,低声跟冯秀芝说“怎么着,我咋听说你家有好事了” 冯秀芝拍拍她的手背,“一边去,少埋汰我。” “咋回事这是”她问“啥时候开始签字” 杨桂花叹气,“能是咋回事那里头的大老爷们写个字都难,弄个没见过啥样的保证书可发愁呢。” 说着,她回头看顾莞宁和柴瑞云,“莞宁,柴知青,你俩是文化人,跟婶子进去瞅瞅” 顾莞宁和柴瑞云对视一眼,点头。 这件事早解决早安生,早点交保证书也表明了一种态度。 冯秀芝哪能放心,也跟着一起进去。 院子里,几个大老爷们围着张小桌子,你一句我一句拍桌子踹凳子吵得不可开交。 “主要是队小队小的情况得重点说明” “咱得在检查的人下来前先自查一遍” “你家自留地是不是又往外宽了两分” “放你爹的狗屁” 那边吵吵闹闹。 顾莞宁却一眼就瞧见了偷懒躲闲的程砚洲。 他双手抱胸,下颔线锋利如刻,闭着眼靠在拖拉机上。 事不关己的样子,好像另一处吵闹的场面完全不能影响他。 察觉到某人直勾勾的视线,程砚洲睁眼,紧皱的眉头一松,大步过去,喊一声冯秀芝“娘,爹在屋里休息。”扭头对顾莞宁“你怎么来了冷不冷” 来自旁边柴瑞云的目光带着揶揄,顾莞宁脸颊一烫,“不冷,我穿得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