说话之间,王式终于穿过了羽林郎组成的防线。
在车下,已经站着一个年轻人了,不是别人,正是大汉天子刘贺。
天子下车相迎,是莫大的荣耀,王式再倚老卖老,要不敢怠慢,连忙朝前走了两步,就下拜行礼。
但是刘贺更加眼疾手快,稳稳地扶住了王式。
“王傅不必多礼,几个月前,朕就说过要在长安城与你再相见,王傅当时还不相信,看来还是朕说得准吧。”
刘贺一个接一个的“朕”,让王式更为感慨,这天子已经有了天子模样,看来自己原来的担心都是多余的了。
“陛下有真知灼见,老臣不敢相比。”王式说着,浑浊的眼中似乎有一些晶莹在打转,恐怕片刻之后就要老泪纵横了。
“王傅,你与朕此刻都安好,不应如此伤悲。”刘贺宽慰道。
“陛下说得对,陛下说得对。”王式连忙就用衣袖去擦眼角的泪水。
“来,王傅上车,与朕同乘,一同前往未央宫。”
与天子同乘,和普通的陪骖可不一样,是无上的荣耀,王式不敢造次,连忙摆手拒绝。
“老夫无德无能,陛下此举孟浪了,悠悠之口最能提防,恐怕遭人议论。”
“王傅哪里的话,你当得起与朕同乘,更何况朕来长安几个月,做过的孟浪之事又不只一件,多这一件不多,少这一件不少,王傅再要拒绝,可就让朕心寒了。”
王式不再拒绝,终于是欣慰点了点头。
刘贺扶着王式登上了安车,待王式安坐之后,他才很有气度地对薛怯说道:“薛怯,我们走!”
“诺!”
……
从昌邑县到长安城,一路赶来,一千多里整整用了半个月的时间,本就年老的王式更是风尘仆仆,略显狼狈。
草草看去,此刻的他与普通的乡间老儒并无二致,站在天子安车之左位,更显突兀。
安车从城门而入,沿着城街向未央宫的方向急驶而去,引来了路边的行人驻足观看。
长安的百姓官吏见多识广,自然知道路过的是天子车仗,但是仍然不停地猜测,天子身边的那个老人是谁?
恐怕用不了半天的时间,王式这个偏居在昌邑城的老儒,就会成为长安人的谈资,也不知道他的身份被演绎出多少离奇的版本。
王式站在安车上,手扶着安车前的横木,不禁有一些飘飘然。
对于儒生来说,被天子用安车征召,那就是无上的荣耀,是每一个想要为国出力的儒生的毕生心愿。
王式当然也不例外。
但是,在十几年前,王式就早已经打消了这个年头,再也没有做过这样的美梦了。
未曾想到了风烛残年的时候,居然可以和天子同乘,而天子还敬重地称自己一声“王傅”,这样的境遇又如何让他不飘飘然呢?
知遇之恩,不过如此。
此来长安,定要为天子做一下事情。
想到此处关节,王式不禁捏了捏藏在怀中的一卷竹简。
太仆丞薛怯把安车驾得又快又稳,没用多久,就把刘贺和王式送回了未央宫。
……
宣室殿内,王式已经用巾帕擦干净了脸,身上的风尘已经散了许多。
王式这才稍稍喘定,刘贺就迫不及待地把这几个来发生的事情讲了一遍,足足过了半个时辰才停了下来。
直到这时,刘贺才想起来,王式是一个七十岁的老人了,顿时有心中就有一些不安。
“王傅不远千里赶来长安城,朕是不是应该先让王傅休息几日?”
“哈哈,老夫看到陛下平安,舟车之劳就已经一扫而空了,不妨碍的。”
“那王傅在长安可有落脚之处,如果没有的话,可以现在未央宫安定下来。”
“外臣留宿宫禁,这恐怕不合成制啊,陛下不用在意,龚遂那老儒以前就常来长安,在这里就有宅院,老夫就去他的宅院中暂住,与他也已经多日不得相见了。”
“如此甚好!”
又是一阵寒暄之后,王式才将谈话带入了正题。
“刚才禹无忧与老夫说了,陛下将那个刘病已给放掉了?”王式问道。
“嗯,朕亲自去见了刘病已,此子并非醉心名利之人,又是朕在这世上为数不多的血脉至亲,实在不忍下手”说完之后,刘贺就将自己对刘病已的安排一一地告知了王式。
“刘病已并无罪过,朕于心不忍,不伤无罪之人,多与人仁善,这是朕为人为君的根本,无辜而诛杀刘病已,与此不合,因此实在下不了手。”
“陛下宅心仁厚,深谋远虑,那倒是老夫浅薄了,还望陛下降罪。”王式叹了一口气欣慰地说道。
“王傅那也是为朕作考虑,虽然有罪,但是朕恕王傅无罪。”
“谢陛下不罪之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