申屠嘉的话犹如一记耳光打在栗姬的脸上,气得后者手指发抖的同时,也让贾姬的脸色很不好看。 贾姬的次子刘胜借着与同胞兄长刘彭祖的交谈不屑道:“这是要踩着我们做名头啊!” “闭嘴。”刘彭祖低声呵道:“做名头的也得上头配合,你怎知道不是父皇要求十弟做名头?” 刘胜被兄长噎了下,随即用畏惧的眼神瞧了眼上座的刘启,嘀咕道:“这也太偏心了吧!为了给十弟做脸,就要踩我们的脸。” “那又怎样?难道你有大志气?”因为是公开场合,所以刘彭祖压低了声音,玩笑般的警告道:“老实点,咱们得等前头的几个出错,才能分得一块好地。” 刘彭祖出生时,刘启虽然还宠贾姬,但也有了腻味的兆头,而等刘胜出生后,刘启的宠爱便都给了娇艳如并蒂莲的王氏姐妹,导致贾姬母子和程姬母子一样,处于一种尴尬的境遇。 因为已经失了圣宠,加上儿子排名靠后,根本不得刘启重视,所以在今上登基后,无论是程姬还是贾姬都指望着没脑子的栗姬能硬刚皇后,怒骂皇帝,最好让刘启恶了年长三子,好让自己的儿子捡了便宜。 “阿母也真是的,为何要在这个时候去惹太皇太后的不快。”警告完弟弟的刘彭祖叹了口气,随即看向母亲贾姬,露出一副欲言又止的表情。 贾姬今年不到三十,搁在后世完全称得上风华正茂,欲望强烈。然而刘启忙着习惯皇帝的生活节奏,又磨刀霍霍向吴楚,哪里顾得后宫女子的闺怨,这让年轻的贾姬在委屈之余不免将怒气撒到刘启关注的“爱子”身上,结果惹得薄姬下场打脸。 “宴会过后,你与我一起找小十赔罪。”后悔归后悔,但是刘彭祖知道这事必须做出解释,而且还是越快越好。 刘胜虽然精明不过刘彭祖,但还是听哥哥的意思,问道:“阿母不去吗?” 刘彭祖无语道:“你是觉得小十能受阿母的道歉,还是想让外人嘀咕母后不慈,仗着皇后的权势逼人请罪?” “好吧!反正你说什么都有礼,我听你的就是。”刘胜瘪了瘪罪,愤恨地咬了口炖肉,不再理会家宴上的风波。 刘瑞得到申屠嘉的支持后也是向老丞相的方向行了一礼,随即与动容的刘启互飙演技:“高祖抗暴秦而应张楚,奉怀王盱眙,为的是免天下劳役,妻离子散,家家户户都有口饭吃,而不似秦末那般,连瓮牖绳枢之家都混不上。” 为了今天的演讲,刘瑞私下练了许久,仔细斟酌每一句话的语气,务必使之充满感染力:“如今虽有四代君王的耕耘,既无重役之苦,又无酷刑之压,但黔首们的生活依然艰苦,此生的夙愿竟是能每日都有稀粥。在此正旦大会之际,达者天下兼济者有八珍美酒,傩舞编钟,可曾想过腹中无物,未听圣人严的穷者能独善其身?” 铺垫至此,刘瑞不免叹息道:“宰豚的人家未尝肉沫,养禽的老翁未留鸡子。织过无数匹细绢的老妇衣不蔽体,而为公卿耕地的流民食不果腹……” 刘瑞的语调渐渐低下,西席上也逐渐响起哀婉的叹息。 “儿臣的献菜虽是黔首常吃之物,可于黔首而言,不过是仅能果腹,哪里谈得上强壮其身?”刘瑞本想多多感叹些,但是考虑到感叹过头可能说些打脸刘启的话,所以砍了腹稿的尾部,终于铺垫出献菜的重点:“儿臣翻阅先人典籍时产生过一则疑问,那就是匈奴等游牧民族虽身量矮小,但在近身时强过汉人,并且比汉人更擅骑马拉弓,舞刀弄棍。” “虽说橘生淮南则为橘,生于淮北则为枳。但既是同一类种,想必只要改变环境,择优培之,定能使枳比橘甜,为人所爱。”刘瑞再次向上一拜,话音一转:“冬菜豆腐鲜甜爽口,但除虾膏外还有一物,可从素菜中尝出肉味,且与豆腐同源,不知父皇可尝出此物?” 刘瑞的话音还没落地,不仅是刘启和丞相申屠嘉的脸色一变,就连沾着嫂子昌平长公主的光而被允许参宴的周亚夫都激动地站了起来,丝毫不顾席间的礼节,拱手道:“公子所言当真?” 不怪周亚夫如此激动,而是在技术力并不发达的西汉,人们补充油脂就只能宰豚杀羊烹禽,从牲口和海鲜上抠出膏脂,这也是古代为何以膏腴形容家庭富裕,土地肥沃的原因。甚至批判官员贪污,也是会用民脂民膏一词。 而对屯兵以抗匈奴的周亚夫而言,军需上有三难——一是关中少矿,甲胄紧缺;二是民生艰苦,缺油少肉;三是素质参差,贪腐严重。 要知道西汉初期虽然效仿秦制,已经有了职业军人,可是在休养生息了几十年后,真正拿响的职业军人少之又少,甚至在待遇上比不过秦王扫六合时的秦军。 毕竟那时的秦军有七代ssr打下的家底,不说顿顿有肉,但也时常用腌肉熬粥。相较之下,西汉虽有上林苑帮忙养殖军需牲口,但是因为匈奴人的定期骚扰与吕后留下的马政,加上能进上林苑的除了官奴便是走投无路的流民,所以养殖的食用牲口真的很少。 即便是从民间收购猪羊豚禽来给军人补贴油水,但是在先帝后期便间者数年比不登,又有水旱疾疫之灾。黔首们连饭都吃不上,还会养豚养禽,补贴油水。 做梦吧! 所以在刘瑞拿出大豆油后,从刘启到周亚夫才会表现得那么激动,甚至不顾席间的礼仪让人将那一小碗豆油捧到跟前,难以置信地伸手沾了点,然后划过颤巍巍的舌尖,愣道:“真的是膏,真的是膏。” 申屠嘉是个实在人,也不顾自己那么大的年纪,愣是尝了口豆油拌的粟米饭,乐道:“虽不如羊膏实在,但却没了膻味,更好入口。” “丞相所言极是。”同样尝过豆油的周亚夫乐道:“有此物在,民间的百姓也能尝口膏脂,不易生病。”周亚夫泪流满面地向上拜道:“臣替细柳营的军民恭贺陛下得此豆膏,也谢公子造福于万民。” 周亚夫一中尉兼车骑将军当众拜过刘瑞的事自然引得无数人侧目,心下又是一番计量。 上座的薄姬微笑中掩饰不住骄傲之色,而窦太后与馆陶长公主的表情却是更加复杂,但也对刘瑞有了新的看法。 无论如何,刘瑞献豆膏一事都将造福于万民,不仅是周亚夫代表的细柳营军兵承了他的情,甚至在豆膏的炼制之法普及后,即便是对刘启一脉恨之入骨的吴王也得顶着冲天的恶心赞赏几句,承认这是利于天下的善举。 说得再夸点,有这制膏的功绩在,只要刘瑞不造反,西汉没有灭亡,哪怕他当不上皇帝,刘启的继任者也得将其好生养着,否则就是替天下恩将仇报,会被人狂戳脊梁骨。 自古以来,能被天下敬仰的人只有三类,一是教化天下的大学者,二是精忠报国的真汉子,三是造福于民的发明家。 当然,献上膏脂的刘瑞除了要在阿父忠臣前刷一波存在感,给自己挣点民间的口碑外,真没想到万民景仰,名垂青史的事。 硬要追问他在献膏上有什么远大志向的话,那就是想以献膏为起点,逐步发展西汉的畜牧业和种植业,争取在有生之年里让西汉人都吃的上肉,喝的上奶,最后让他所在的时空里早几百年过上物资富饶的生活。 如果在这条线的二十一世纪后,中国人的平均身高能赶上欧洲,那么刘瑞的努力就没白费,并且可以挺直腰板地表示自己没有辜负穿越者的身份。 去tm的素食主义,去tm的极端环保。 西汉就要肉蛋奶,摒弃被楚灵王和魏晋时代带起来的瘦弱风潮。 如果不是怕吓着土著,刘瑞都要号召椒房殿乃至全关中都要像五哥刘非学习,不要念着《周礼》《楚辞》而忘了从孔夫子到墨翟都是精通六艺,带着弟子闯六国的猛男。 况且写出中国首部浪漫主义诗歌总集的楚人可不是什么娇滴滴,糯叽叽的南方小可爱,而是有着三年不出兵即为国耻,君王不可入宗祠的战斗民族。 就连我们的屈原同志都是擅长军事且战胜共工的高阳氏后,并且生前没带兵与人干架。 不过话又说回来,秦楚这对十几代的姻亲真不愧是卧龙凤雏的好哥两。一个虎狼之秦,一个蛮夷之楚。并且最后葬送秦朝的,也是楚地的贵族。 作为上辈子祖籍湖北,这辈子的祖籍江苏的真楚人,刘瑞很鸡贼地无视了亡秦灭楚的罪魁祸世就是此身的高祖父,很郑重地表示要延续楚人的优秀武德,提高汉人的身体素质。 不过话又说回来……后世的湖北与江苏有一部分并不属于刘启治下的西汉,而是属于沿海一带的百越诸国。 所以……后世撑起国内财政的江浙一带如今还是摸鱼为主的百越诸国。 真要细究起来,刘瑞上辈子的祖籍搁在这辈子就是西汉人嘴里的……蛮夷之地? 坐回原位的刘瑞还没被“一天一碗肉,强壮西汉人”的宏图伟业弄得热血沸腾,便因自己上辈子的祖籍到底在不在百越这个历史性的话题而苦恼。 让他有些哭笑不得的是,作为核子是现代人的伪土著,他这刻能理解后世的网友突然发现老家就是清代剧里流放罪人的宁古塔后所持有的复杂心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