明眼人都知道晁错凿高庙的背后肯定是有皇帝的允许,否则就是借晁错十个胆子,他也不敢拼着自己的脑袋和法家众人的前程不要,去砸高庙的外墙。而且刘瑞敢打赌,他的好阿父肯定只是嘴巴上同意让晁错借高庙一事气死丞相,根本没在尚书署里留下能给晁错脱罪的诏书副本。 因为别说是修补高庙,就是修补先帝的文庙,没有两宫太后点头,宗正休侯带着奉常,少府,大匠讨论个半年是不可能批下的。即便是民间,没有老太太点头,族里的长辈们开祠讨论,谁敢动长辈们的陵墓? 也无怪乎薄姬这么愤怒。因为这事的对错与否都不影响宗室对她的口诛笔伐,批评她对皇帝疏于监督,不配为高祖嫔妃。 “这事多半只是跟廷尉打了声招呼,交代他们封锁消息,然后等老丞相进宫找宣室殿的臭小子告状。”熄了怒火的薄姬在窦太后的服侍下喝了杯蜜水,终于开始推理“真相”。 而薄皇后只是让大长秋和长信詹事约束宫人,警告长信宫的婢女黄门们今天的事要是谁敢说出一个字,就让中郎将郅都好好招待他 “若非昌平那丫头偶然经过,瞧见丞相在内史府衙前的骚乱,估计在丞相面圣后,这事儿就这么悄无声息地过去了,独留丞相被宣室殿的那个竖子活活气死。”薄姬说着说着,又是怒不可遏地拍了下桌子,结果疼得闷哼连连。 “太皇太后息怒,可别为这事坏了自己的身子。”长信詹事见状,赶紧让宫女上前替薄姬顺气,生怕这位汉室里的老祖宗被活活气死。 薄姬挡住窦太后想扶住她的手,继续说道:“丞相是个有大局观的,虽然像老黄牛一样倔强,可也明白为人臣者必须为君主遮丑。” “尤其是这冒犯祖宗的大丑!!!” “母后说得对,皇帝这事……确实过了。”窦太后也是没脸为儿子辩解什么,甚至和薄姬一样被这事气了个半死。毕竟薄姬只是皇帝的大母,跟皇帝到底隔了一辈,而她作为皇帝的阿母在这事上的责任肯定比薄姬要重。尤其是跟薄姬相比,窦太后的声望不够,辈分不高,所以宗室的口诛笔伐多半是冲着她来的。 更气的是都到这个份上了,为了关中的稳定,为了自己和皇帝的名声,她们都得捏着鼻子地替皇帝扫尾,避免让宗室大臣们瞧出什么。 只是…… “昌平那丫头早不去晚不去,为何会在那个时候经过内史府衙?”虽然在先帝的妃嫔里,窦太后最恨对她不太恭敬的慎夫人和尹姬,可是就和薄皇后一样,哪个女人会真心实意地喜欢丈夫的小妾庶子?昌平长公主的母亲越姬因为出生卑微,是南越进献的美女而对窦太后还算恭敬。可是在窦太后眼里,越姬和昌平长公主依旧让她看不顺眼,只是维持表面上的相安无事。 毕竟先帝要是对越姬没有一分真情,也不可能与其生下小女儿昌平。 薄姬知道儿媳妇晚年遭受先帝的冷落嫌弃,为此被先帝的宠妃们蹬鼻子上脸,所以她在先帝冷落窦太后时没少敲打越姬在内的先帝宠妃,再三维护窦太后的地位。可是昌平长公主是先帝的女儿,薄姬的亲孙女,就算窦太后再不喜欢昌平长公主,薄姬也不允许她让自己的孙女背上莫须有的罪名:“那你说说昌平有什么疑点?她一寡居的长公主跟老丞相和内史也就是在宫宴上寒暄几句,平日都没有交际,犯得着涉险吗?至于为老丞相进宫一事……如果一个孙女连大父的庙宇都被凿了也无动于衷,那她也不配为人。” “……”窦太后闻言也不能反驳。毕竟昌平长公主的社交圈实在是太干净了,除了“意外”,也没法解释她一寡居的长公主为何要冒着得罪晁错的风险掺和其中。 别说是薄姬不信昌平长公主是故意的,就连宣室殿里的晁错听了,也是感叹老天没眼,居然让昌平长公主被扯了进来,而且还被受申屠嘉的请求入宫告状。 前来报信的属官可是苦着张脸,就差给晁错跪下了:“昌平长公主已经带着丞相府的西曹去了长信宫,而长信宫卫尉李广也受太皇太后之命去请奉常和廷尉入宫,眼下……已经快到了。“ 晁错闻言闭上了眼睛,要不是在宣室殿内,估计会随手找个东西一砸。 他是了解申屠嘉的。 老丞相再怎么固执生气也会为了维护皇帝,不让此事扩大而在私底下去找刘启告状,顺带把内史府衙上下偷偷收拾顿。这也是晁错能借题发挥,气死申屠嘉的底气所在。 为此,刘启还跟中郎将郅都和长信宫卫尉李广打过招呼,让他们拦住丞相府的属官,避免惊扰到两宫太后。 可谁料到申屠嘉派进宫的不是丞相府属官,而是昌平长公主。 直接打了郅都和李广一个措手不及。 眼下刘启还在上林苑,要是薄姬这时把晁错叫过去,借着高庙的事将晁错当场杖杀也是合情合理的,甚至等刘启回来后还得向大母请罪,然后给晁错安个恶名。 眼下还有谁能救他? 总得熬到皇帝回来,避免长信宫的两位对他下手。 “去,派人给馆陶长公主和轵侯送份大礼,就说我晁错已到危急存亡之际,请求他们出手相助,来日必将登门拜访,叩谢大恩。”权衡利弊后,晁错立刻吩咐属下去请救兵,然后求中郎将郅都派人将皇帝请回来。 “公这次……可是惹了大祸。”郅都一脸苦笑道:“希望轵侯和馆陶长公主能劝住太皇太后和太后,否则……” “否则我晁错,就是汉室法家的千古罪人。”已经预想到最坏情况的晁错苦笑道:“那时别说是皇帝救不了我,连我的老师恢公,也要与我一刀两断,来保我法家的名声不被玷污。” 而在宣室殿里惶恐不安时,刘瑞借太皇太后之令请来尚书令和尚书仆射,由昌平长公主作证,确定与宗庙之事有关的库房里没有与晁错相关的副本后,将这几人的口供录于布上,在场的每个人都签字画押,作为佐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