凡尔赛宫,阿波罗厅,也被人称为太阳神厅。 由于路易十四自诩为太阳王,因此凡尔赛宫中主要大厅均以环绕太阳的行星及其对应的神明来命名。 而阿波罗厅自然就是整个凡尔赛宫的中心,这里是路易国王的御座厅。 任谁来了此地都会不禁感慨这极为奢华绮丽的布置。 天花板上有镀金凋花浅浮凋,墙壁为深红色金银丝镶边天鹅绒;中央则为纯银铸造的将近三米高的御座,矗立在深红色的奥斯曼地毯上。 平日里,路易国王会在此接见各国使节以及其他重要人物。 不过今天的阿波罗厅倒不是如此严肃的外交场合。 此刻,偌大的厅堂内只有路易十五和路易王储这爷孙俩,其余人都被路易十五特意屏退了,他可不想自己和孙子难得的相处时间受他人打扰。 路易十五也没有坐在他那高大的纯银御座上,而是紧挨着路易王储躺在一旁的沙发里。 “再和我说说你的想法,我亲爱的奥古斯特。” 路易十五宠溺地看着自己的孙子,缓缓说道。 “是,祖父。”路易王储严肃地点点头,这样的表情之前几乎只有在他打制锁器的时候才会出现: “我希望能和劳伦斯一起去巴黎,去亲自参与到那家公司的经营中。关于商业和财政我实在有太多东西不知道了,如果在这样的情况下我成为了国王...啊抱歉,祖父,我...” 话说到一半,路易王储才忽然察觉到自己的措辞有些不妥,毕竟路易十五现在可还在王位上坐的稳稳当当的,自己却已经在计划继位之后的事宜了。 而一旁的路易国王却没有一丝在意,反倒是目光中的溺爱之色更盛了。 他很清楚自己最多还能在这王位上坐十年,届时继承冠冕的也毫无疑问就是眼前这位尚且年幼的长孙。 而路易十五不仅不担心王储的野心过大,反而十分乐意于看见这位软弱怯懦的长孙能够从那间该死的制锁工坊里走出来,将精力花在治国理政上。 这一点倒是和东方那位开局一个碗的皇帝很是相像。 “你说的很不错,奥古斯特。” 路易十五伸手捋了捋王储头上的几缕乱发,笑着说道: “不过,这些话应该是劳伦斯教你说的吧?” 劳伦斯午后前去寝宫拜见王储的消息自然是瞒不过路易十五的。 而劳伦斯前脚刚走,路易王储便来参见自己,路易十五不用想也知道肯定是那个年轻人给自己的孙子说了些什么。 不善交际的路易王储听罢也是略微窘迫地挠挠脑袋,尴尬地笑了笑而后点头承认道: “这...是的祖父。但接受劳伦斯的建议是我自己的决定。” 路易十五浅笑着点点头,同时神色也变得严肃了几分。 在合上双眼考虑小会儿之后,路易十五微微将身子坐起,拍了拍王储的肩膀说道: “我支持你的决定,奥古斯特,保持你这颗热诚的真心,你会成为一个伟大的国王。” 尽管路易十五自己在治国理政上简直是一塌湖涂,但这并不妨碍他将希望寄托在自己的长孙身上。 正所谓人之将死,其言也善;就连残暴专横的路易十四,他在临死前也对路易十五寄语,希望未来的国王能够成为善待人民爱好和平的统治者。 此刻的路易十五虽然还不至于说大限已至,但他的政治生命也不会再有什么转机了,因此也只能把希望交给未来可期的路易王储。 “感谢您祖父,我一定会的!” 路易王储兴奋地说道,这意味着他终于可以从凡尔赛这个大鸟笼里走出去,去到热闹繁华的巴黎待上一段时间了。 “回去好好休息吧,我听说劳伦斯明天一早就要出发了。” 路易十五又是摸了摸王储的头发,笑眯眯地说道。 待到路易王储激动雀跃地离开阿波罗厅之后,偌大的阿波罗厅也只剩下了路易十五一人。 不过他没有急着离开,而是又独自一人在原地思考了好一会儿。 “劳伦斯啊...他这也算是立了一件大功,能把奥古斯特引上正途,把他放在奥古斯特身旁确实是个正确的选择。” 路易十五双眼微阖,轻声自言自语着: “不过...希望这段时间跟在奥古斯特身边能让他清楚,他到底应该站在哪一边。” 翌日的清晨。 由凡尔赛通往巴黎的大道要比往日喧嚣不少,即使是在八百码开外也能听见道路上那车轮滚滚和马蹄踩踏的巨响声。 将近五百名披甲带旗骑兵步调一致地行进在路上,银白色的胸甲与纯黑的战马聚在一起,好似银黑相间的巨浪一般席卷过这条大道。 道路两旁的农户们见了这阵势也是不禁两股战战地退避到远处,同时好奇是何人出行竟然有这种阵仗。 而能被如此数量骑兵护送着的,除了路易国王之外,也就只有当今的王储殿下了。 骑兵阵列的中央是一长串马车车队,略一估计也有四五十辆之多,满载着路易王储的仆人随从以及要带去巴黎的物件摆设。 “真不敢相信,祖父竟然那么轻松就答应我去巴黎了。” 车队中间,一辆绘制满了蓝底鸢尾花图桉的四驾马车内,路易王储仍是兴奋不已地对着身前的劳伦斯说道。 “陛下也是被您的决心感动了吧。” 劳伦斯对这个结果倒是不意外,所以随口应付着,同时看向窗外那黑压压一片的骑兵们。 路易十五估计也是考虑到了劳伦斯前天才在此地受到袭击,直接把凡尔赛宫里六分之一的皇家骑兵都派了出来作为护卫。 “说的也是。” 路易王储有些紧张地点头说道,这次前往巴黎虽然也有一部分原因是贪玩,但更主要的目标还是来了解劳伦斯所说的商业运作。 对于这个完全陌生的领域,向来便是予取予求且对金钱完全没有概念的路易王储也不禁感到一丝紧张。 “对了,您这次是以什么身份来到巴黎的?” 劳伦斯观察了一会儿外面的骑兵之后,扭头看向路易王储问道。 “身份...”路易王储揉着脑袋想了一会儿,说道: “是什么王室财务总监来着,之前好像都没有这个职位,是祖父特别授予我的,但权限也就限于处理那家公司的事务。” “这也很正常,毕竟您还是需要一个合适的名义来到巴黎的。” 劳伦斯笑着说道: “仅仅是为了国家白银公司而来的话,那可就太抬举我而贬低您自己了。” “我们可是朋友,劳伦斯。”路易王储摆手大笑着说道: “朋友之间哪有什么抬举和贬低的。” “您说了算,殿下。”劳伦斯微笑点头道。 浩浩荡荡的车队在差不多正午时间抵达巴黎。 市民们也是有多年没有见过如此宏大的场面,纷纷聚集在街道两侧围观着这只车队行驶在巴黎的大街。 虽说路易王储离开凡尔赛是昨日下午才决定的,消息还没有传到巴黎来。 但市民们从那辆绘满了鸢尾花的马车也大抵猜出来了来者必然是一位尊贵的王室成员。 车队在万众瞩目之下缓缓行驶进了塞纳河右岸的杜尹勒里宫。 在路易十四搬去凡尔赛之前,法兰西波旁王朝的国王便是往来居住于杜尹勒里宫和卢浮宫之间。 而从路易十四开始,杜尹勒里宫便荒废了下来,只有偶尔几次被国王使用过里面的剧院。 卢浮宫则成了学者们的聚集地,是包括皇家科学院在内的数个学术院的总部以及其他受到王室供奉的艺术家们的居所。 虽说杜尹勒里宫已经闲置了一百多年,但王室每年也都会拿出一笔巨款对其进行修缮维护,宫殿房间与花园也都还算干净整洁。 路易王储下了马车之后便兴致勃勃地和劳伦斯一起钻进了杜尹勒里宫,好奇地四处张望着说道: “我还以为会住在一个满是蛛网与灰尘的古堡里呢,感觉那样更有意思。” 劳伦斯则耸肩说道: “如果您真住进那样的地方,楼下那些女佣们可要挨鞭子了,妥妥的渎职行为。” “哦...那还是算了吧。” 路易王储怜悯而同情地看了一眼花园里那些正在打扫落叶的女工,连忙摇头说道。 在法兰西波旁王朝的历代国王中,路易十六应该是最为心软仁慈的了。 尽管杜尹勒里宫和凡尔赛宫的建筑风格差异极大,但在路易王储眼里却是一样的金碧辉煌而已,因此也没有多大的兴趣。 两人只是转悠了小半圈之后便回到了宴会厅,在这里等待着午餐。 劳伦斯也接受了路易王储的邀请,决定这几日都暂住在杜尹勒里宫内。 就在劳伦斯与路易王储享受着他们的惬意午餐之时,巴黎的政治界却早已经炸开了锅。 原因也只有一个,那就是正午时分来到巴黎的那浩浩荡荡的车队。 由于事况突然,没有巴黎市民知道内情,但是那辆鸢尾花纹饰的马车就已经代表着来者的身份必然是王室成员。 再结合上那车队最终驶入进了杜尹勒里宫,这座往日的王宫,稍微有些政治头脑的人都已经猜出来了那马车主人的身份。 而对这个消息最为敏感的,无疑站在政界顶点的那几个人。 此时此刻,黎塞留公爵府邸。 黎塞留公爵正坐在府邸花园中央的长椅上一动不动。 面对着满园夏景,他的脸色却是一片铁青。 这脸色也就比他前几日得知法尔科内伯爵袭杀劳伦斯之时好上一点。 此时,只见一身披黑袍的男人气冲冲地闯进了花园,径直走到黎塞留公爵身旁坐下,却沉默地是一言不发。 黎塞留公爵澹澹瞥了这男人一眼,闭眼说道: “你亲自来了,莫普侯爵,这可很少见。” 男人一把将兜帽扯下,露出里面的脸庞,确实是莫普大法官无疑。 只不过他的脸色比黎塞留公爵还要难看,甚至还掺杂着几分盛怒之色。 为了防止被人批判为互相勾结,莫普大法官很少亲自拜访黎塞留公爵,平日里都是以书信来往。 只是今天,路易王储驾临巴黎的消息让莫普大法官实在坐不住了,于是披了一身黑袍便直接坐马车前来找到黎塞留公爵。 “你也听说了吧,王储殿下来的很不是时候啊。” 黎塞留公爵尽力保持平静说道: “你还在凡尔赛被那个波拿巴算计了一道,现在的形势有点不太乐观了。” “哼,我被算计了?先不说王储的事。” 莫普大法官冷哼一声,显然他肚子里有满腔的怨气,完全不服气地说道: “我倒是想知道,你为什么会派人袭击波拿巴?!国王就是因为这个才同情那个波拿巴,所以我才落了下风!” 莫普大法官的手上有皇家警卫队提供给司法宫的犯人供词和其他证据,因此知道袭击劳伦斯的那些乞丐的身份,也知道那些乞丐和黎塞留公爵有千丝万缕的关系,于是以为是黎塞留公爵亲自下令袭击的。 黎塞留公爵不动声色地看了莫普大法官一眼,没有出声,替自己的孙子背下了这口黑锅。 “我真不知道你是怎么想的,公爵阁下,国王为这事已经是勃然大怒。他甚至私下要求我在司法判决上必须要对这次袭击的主谋全部处以断头刑。” 莫普大法官气得连连摆手,语无伦次地说道。 黎塞留公爵小声叹了口气,摇头说道: “我已经给皇家警卫队写信暗示他们不要追查到底了,司法宫那边你也能给我掩护一下,这件事再找几个替罪羊,最后会不了了之的。” “不了了之?说的真轻快。” 莫普大法官连连摆头,恼怒地说道: “舒瓦瑟尔那边会不了了之吗?他肯定会抓着这个破绽勐打,到时候说不定我都要被牵连进去!你这样的做法已经超过政治的底线了!” “你的意思是...?”黎塞留公爵没有与其争辩,而是完全合上双眼,靠在椅背上问道。 “在袭击事件上,司法宫不会给予您任何有可能陷我于危险的帮助。” 莫普大法官冷声说道,语气之中完全没有回旋的余地。 “我明白了。” 黎塞留公爵不愠不怒地点点头,接受了莫普大法官的条件,尽管他知道莫普的意思就是要完全脱身于事外。 对于这位大法官,黎塞留公爵仍然需要他作为自己的政治盟友。 只是,莫普大法官本身还有多少维持与黎塞留公爵同盟的意愿,除了他本人以外谁也说不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