嗡—— 安厌只觉耳边充斥着无比烦躁、又挥之不去的杂鸣,整个人仿佛被撤进了一个诡异神奇的空间,数十万、数百万、数亿道色彩缤纷的细线,在身旁飞掠而过。 自己就在这些细线组成的漩涡中挣扎、游离、逃脱不得。 蓦地,他又意识一暗,这所有的一切如同镜子一般开始支离破碎,变成一片漆黑虚无,慢慢地,意识又开始恢复,像是浓重的彩墨在一片画布上晕染开来。 他看到一道闪着金色与白色光亮的的巨大光团,如同太阳一般,热烈、澎湃,周边萦绕着、跳动着光焰。 而在这光团的另一侧,又有一颗不过拳头大小,紫色与黑色相间的幽暗圆球。 这一大一小两个反差明显的光球各自延伸出了一道光流连接在一起,向彼此输送着自己的光,也吸收对方的光。 明明不平衡、对等的两个东西,此刻看上去却又有一种诡异的和谐。 金色和白色的光球输送出的光亮将紫色、黑色相间的幽暗圆球包裹,覆在上面如同液态的氤氲光焰,满溢着,向着下方滴落。 啪嗒—— 一瞬间,周围的一切都变得清晰了起来。 地面出现了,平整而漫无边际、荒无一物的地面,从紫色与黑色相间的幽暗圆球上滴落下来的金色与白色的氤氲光焰,正积在了这地面之上不散。 这便是气之海! 安厌睁开双眼,此刻能够清晰地感受到自己体内的情况。 虽然还完全不能称之为“海”,只是一小簇的气而已,但自己已经迈出了漫漫仙途的第一步。 他今早清醒的时候,昨日所记在心里的练气法突然有了种莫名的明悟之感,像是解数学题时思绪转过了某个弯,一下子豁然开朗。 安厌感觉和这天地间的一切都产生了某种联系,仿佛全身的毛孔都被打开了,无时无刻地不在吸收着周围的“气”,进入体内融入那两个光球的循环,落入他的“气海”之中。 玄仪真人说,修行是有门槛的,一旦跨越了这个门槛,便是鱼入大海。 敲门声打断了安厌的思绪。 “安少爷。”香云在门外轻唤。 “王总管来了。” 安厌闻声暗忖,估计是余惊棠那边有什么事。 “我这就出来。” 初尝修行滋味的安厌本欲静坐一天,但又想到这么做极易惹人怀疑,修行之事一旦暴露,下场可能便和那位余晚小姐一样了。 安厌穿戴整齐,走出房间后见到王贵正在院子里等他。 “安少爷。”见到安厌,王贵姿态恭敬地问候。“老爷那边让我来问安少爷的生辰八字。” “劳烦王总管跑一趟了,请随我到书房。”安厌笑道。 “安少爷哪里话,这是做下人的本分。” 安厌心里思虑一番,自己现在这具身体的生辰八字他可不知道,只能写原身的的了。 在心里将自己的生日换算了一番,而后写在了纸上。 这个时代结婚的过程很繁琐,讲究三书六礼,而且流程所耗的时间很长,不过按余惊棠的意思,最好是将整个过程简化下来,下个月就成亲。 安厌想想也觉得有趣,闻人云谏可是礼部侍郎。 王贵前脚刚走,余焕章又来了。 “焕章兄,我还以为你不再来我这儿了呢。”安厌轻笑道。 “厌弟,你还是将为兄想成气量狭小之人。”余焕章也笑道。 “身体可好些了?” “已经无碍了。” “那正好,跟为兄去个好地方!” 余焕章拉起安厌的胳膊便要向外走,安厌无奈,挣开后跟在他的身后。 “焕章兄说的可是紫坊?” “看来厌弟也一直心心念念此地啊。” “……” 安厌跟着余焕章来到了相府侧门,余焕章的马车已经在这儿候着了,掀开帘子却发现里面还坐了个人。 是身材魁梧的余焕祯。 “焕祯兄?”安厌惊诧道。 余焕祯轻咳一声,说道:“厌弟近日可好?” 一旁余焕章笑道道:“这小子非要一起来。” 余焕祯不悦道:“胡说什么,分明是你硬拉我来!” 马车内的空间很大,他们三人坐也不显拥挤,交谈时安厌也听了出来,余焕祯的确是余焕章拉来的,不过是听说了余焕章要去紫坊之后才愿意跟来的。 “厌弟回来后莫要声张,这事让我爹知道我可就惨了。”余焕祯忍不住说道。 安厌脑海里闪过余文坚的模样,这位叔父的性格倒是有些像余惊棠,不过也比余惊棠好一些。 “焕祯兄放心。” 马车驶入了一片繁华的地带,街上行人不少,速度也降了下来。 这条街是安厌没来过的,透过马车的小窗,他远远见到一座极为气派的阁楼,在这片繁华的闹市中也是鹤立鸡群,仿佛周围的这片商业街是簇拥它而建的。 正门牌匾上,上书“紫坊”两个大字,安厌却没瞧见这建筑有一点和紫色相关的东西。 “这地方好气派。”安厌不由说道。 余焕章得意笑道:“那是当然,这紫坊可是雒阳最好玩的地方了!” 这紫坊的地界似乎不止一座阁楼,那院墙后面应有更广阔的空间,起初安厌所想的那般,有打扮美艳的女子在门口揽客的情景并没出现,这紫坊正门却是十分清静。 若非余焕祯刚才的那副怕自己父亲知道来这儿的反应,安厌都会怀疑这地方究竟是不是自己所想的那种地方。 马车在其正门口停下,安厌三人下来,立即有侍从过来领着马夫走开了。 余焕章掸了下身上不存在的尘土,而后大步朝着正门走了过去。 “余公子。”大门处的堂倌认识余焕章,脸上带着笑容姿态恭敬地问候。 正门里面便是一处开阔的前院,边缘环绕着走廊,这里也能见到一些女子了,但大都是侍女打扮,安厌仔细瞧了瞧,发现即便是侍女,姿色也都是上乘的。 前院里仍旧清静,余焕章带着两人继续往里走去。 “厌弟莫要心急,好东西都在里面呢。”余焕章见安厌在打量侍女,便出言笑道。 安厌的确不着急,急也没用,玄仪真人的警示他还记在心里,即便这真是一处做皮肉生意的地方,也和他无关。 三人一路又穿过一个院子,来到了最里面的阁楼里面。 安厌心想这前后两个院子估摸着是价位不一样,里面的更高档一些,这里更清净了,侍女都不见几个。 有位身穿珠衫罗裙,容貌上佳,手持纨扇的美妇人迎了上来。 “余公子,几日没来了啊,甄公子也来了!” 甄公子…… 安厌闻言面露古怪,这余焕祯连真名都不敢用,家教这么严吗? 余焕章在那儿和美妇人客套闲叙,很快安厌被领上了楼,进了一间中间隔着屏风的雅间。 房间里弥散着熏香的气味,墙上挂着安厌也看不出端倪的字画,桌椅用的都是名贵的紫檀,这里应该也放了冰,气温适宜。 细看之下,这里的规置竟是比西园诗会还要讲究。 安厌不由暗暗咋舌,坐在蒲团上,端起一旁的茶杯喝了口,只觉芳香醇厚,不比在相府喝过的差。 真是高档场所! 余焕章先挥手让侍候的女侍下去,雅间里只剩了他们三人。 “来这紫坊玩的人非富即贵,若无人引荐,常人连正门都进不了。”余焕章说道。 就是会员制。 安厌心想,略作思索问道:“在雒阳这么大的产业,背后老板也不是凡人吧?” “听说是个女人。”余焕章道。 “女人?”安厌略有惊诧。 “传闻是的,不过谁也没见过。”余焕章在那儿一边吃着点心一边说道。 “焕章兄也没见过?” 余焕章歪头道:“见她干嘛,我来这儿只是消遣的,她是谁关我何事。” 安厌失笑:“说的也是。” 余焕章随后又为安厌介绍了起来,这里的女子琴棋书画样样精通,且个个姿色绝佳,气质身段都是一等一的,是从九州各地搜罗过来的女子。 若是有相熟的可以指名,没有等下也可以从一众女子中随意挑选。 安厌觉得这流程有些熟悉。 “可以让她们给你弹弦唱曲儿,也可以吟诗作对,聊天解闷。” 安厌沉吟道:“是卖艺不卖身的吗?” 余焕章闻言一愣,随后哈哈大笑起来:“都出来卖了,哪还有这种区别。” 说罢,又笑吟吟地看着安厌:“厌弟若是兴致到了,自然想做什么做什么。” 安厌面上不动声色,他若是说自己不做那事,未免显得太虚伪矫情。 余焕章又吩咐了侍女几句。 不多时,安厌便见到屏风后面多了个人影坐下,而后响起了一阵舒缓的曲子。 这里的人似乎都喜欢这种调调,看着周围典雅的布置、墙上那些装裱的精美的字画。 说是一个文士聚集交流之地都有人信,谁又能想到是一个皮肉生意的场所呢? 很快,从入口处走进来一道道倩影,安厌喝茶的动作不由一顿,他发现这些女子果如余焕章所说的那般,一个个姿色绝佳,身穿着皆是名贵的裙装,气质或温婉、或端庄、或热烈、或羞怯,各有千秋,说她们是富家小姐都不会有人怀疑,一个个脸上完全没有安厌所想的风尘气,反倒是流露出的贵气,和安厌在西园诗会上所见的那些名媛千金丝毫不差,甚至更有甚之。 安厌感到有些吃惊,这紫坊的老板真不是什么凡人,这些女子总不可能都是天生的富家小姐,能后天培养成这个样子,必然是下足了功夫。 怪不得需人引荐才能进来,可能老板都觉得紫坊的女人寻常人不配一亲芳泽。 “给三位公子请安!”这十几名女子并排站在一起,齐齐叫道。 “厌弟。”余焕章面带笑意,开口道。 “你先挑吧。” 余焕祯也道:“厌弟先挑!” 坐在那儿的安厌看着这些佳丽,感觉自己如同在挑选货物一般,起初他还觉得这里的女子会有些心气,只接自己想接的客人。 但转念细想,这种风尘之地的女人,敢拒绝能进这里的客人,也得有这个资本才行。 目光一眼扫过去,安厌指了一个比较顺眼的女子。 余焕章却在一旁笑道:“一个哪够!你,还有你,都跟着一起吧,我看厌弟心急,直接去一旁的客室吧。” 安厌:“……” 余焕祯的眼正在一众女子中来回巡视,嘴里也道:“厌弟开心些!” 安厌倒是觉得这流程越来越熟悉了,起身跟着这三名女子一同离开了这雅间,在阁楼的走廊上走了会儿,进了另一间房间。 这房间比刚才小些,不过规置依旧典雅精致,撤去了屏风,多了个床榻。 安厌走到床榻上坐下,那三个女子各自自我介绍了一番,安厌却懒得记她们的名字。 “你们都会些什么?” “这要看公子您想做些什么了?”其中一名气质温婉的女子轻声回应。 “会洗脚吗?”安厌问。 这回话的女子愣了下,另外两人也是如此。 “会吗?” “公子要求,妾身门定会尽心伺候的!”回话的女子连忙说道。 来紫坊的客人见过不少,有进来就猴急的,也有喜欢先玩些调调的,这洗脚…… 没培训过啊! “再弹个曲子听听吧。”安厌又吩咐道。 “请公子稍后。” 三女彼此对视了眼,很快分配好了各自的任务,其中一名女子离开了房间,另外两人则是直接坐在了一旁放置乐器的座位上。 “公子想听什么曲子?” “弹你们擅长的就好。” 房间里很快响起了悦耳的旋律,安厌有些惬意地躺在了床上,拉过一旁的枕头放在头下,闭目内视起来。 他发现自己的气海增多了不少,这段时间即便没有主动修炼,也在自行吸收灵气。 只是没有参照物,安厌也不清楚自己这速度是快是慢。 另一边,碧溪来到了后院。 “洗脚桶?要它干什么?” “癸字房的客人要求的……给他洗脚。” “这人什么怪癖。”此前和余焕章相熟交谈过的美妇喃喃说道。 一番周折,碧溪总算是找来了洗脚桶,让侍女帮着一同搬上了阁楼。 碧溪走后,那美妇又对身边人吩咐道:“去给余公子记个满账,让我家的女郎伺候洗脚这是什么鬼要求。” 话刚说完,转身却发现自己身后不知何时站了个女人。 和衣着华贵的她们不同,这女人衣衫朴素的像是城中的普通百姓,脸上也没施任何粉黛,穿着齐腰襦裙、交领粗杉,头发上裹着绢布,完全就是个普通妇人。 只是和这身打扮稍有不符的是她这张脸,素气的打扮下根本遮掩不住她这张脸的美艳,双眸如杏,气质稳重而知性。 美妇见到这女人吃了一惊,随后连忙神色恭敬地弯腰施礼。 “坊主!您今日怎么得闲来了?” 朴素女人淡淡瞥了她一眼,说道:“家里来了贵客,你们不知道吗?” “贵客?”美妇人面露不解。 “癸字房里的是什么人?”朴素女人问道。 “是余宗虔家公子一同带来的。” “余家……”朴素女人眸子里闪过一道精光。 “这么光明正大,真是不怕死啊。”